辛夷脑子蓦地惊醒。
隔着一层薄薄的白纱帘,端午的炙阳摇摇晃晃地从林间的树叶落到青砖路面上,斑驳一片,晶亮亮,红彤彤,让人心底豁然开朗,就好像有什么好事要发生一般。
红豆是个胆小的侍女,在大宋长公主驾前,紧张的手都握紧了。
倒是那个叫绿萼的侍女,原是高明楼身边拨过来的丫头,性子锐利,嘴也利索。
“回长公主殿下,轿子里的正是我们家姑娘。听说大相国寺的菩萨最为灵验,少主特地让我们前来上香,为大理祈福。不知长公主殿下招呼是有何事吩咐”
这是想说他们很忙,没正事不便奉陪么
钱婆子轻笑一声,“哎呀那可太巧了。”
这老婆子是长公主当姑娘时就在身边的老人了,从宫里头出来,什么阵势没有见过,岂能被一个小姑娘唬住了
钱婆子高高兴兴地道:“我们殿下也正要去寺里上香呢,那可不刚好,和阿依玛姑娘结个伴”
端午来大相国寺上香的人很多,结伴而行更是常见。
绿萼看着钱婆子的笑容,脸上的表情稍显僵硬。
“大娘有所不知,我们家姑娘失明后,就极少跟人相处,只怕会唐突了长公主……”
“嗐,那有什么我们长公主最是亲善喜客,尤其喜欢长得漂亮的小姑娘。她呀,就乐意和小姑娘说说话,恰好我们对大相国寺极熟,还可以为你们做个路引人……”
钱婆子这张嘴巴,有她说的,就没有别人说的,那声音叮叮当当,像钢珠落盘,把个绿萼听得一愣一愣,尚未想好怎么反驳,马车里的长公主就发话了。
“多那些嘴做甚还不快请阿依玛姑娘上来,一同进去”
端午这天,大相国寺门外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因此寺内不许车马轿舆进入。
为了避免麻烦,好多车驾都会停到离寺庙老远的长街外,然后步行过去。
然而,长公主每年给大相国寺捐的香油钱都可以盖一座大雄宝殿了,又是官家唯一的亲妹妹,长公主的马车是可以从侧门直接驶入大相国寺院内的。
不仅如此,大相国寺里还有她的禅房。
大理远来是客,长公主要尽地主之谊,让几个丫头侍卫如何拒绝
绿萼和红豆对视一眼,又福了福身,“多谢长公主盛情,我们家姑娘荣幸之至,但自打落水,姑娘便略感风寒,只怕会过了病气给长公主……”
钱婆子笑盈盈的,“那可不正正好相国寺里有位掌院,医术高明,跟我们主子相熟得紧,恰好可以给姑娘看看眼睛………”
绿萼:……
长公主是听不出来别人千般不愿万般不想吗
都推辞到这程度了,还要佯做不知
两个丫头两个侍卫还有两个轿夫,全都尬在当场。
这时,轿帘打开了,辛夷苍白的小脸露了出来,微微一笑。
“那我们便只好打扰长公主殿下了。”
她冷不丁出声,红豆和绿萼只是皱眉不喜,钱婆子却是像被雷劈了一样,脸色微微一变,听到长公主的咳嗽,这才换上笑脸,上前来帮着搀扶辛夷。
“姑娘小心……”
辛夷脸带笑意,不停地道谢,表情尚称平静。
可是,那双走向马车的脚,却僵硬得有些迈不开,思绪一时纷乱异常……
驾车的人是段鸿刃,傅九衢身边那个虬髯大汉,看着像个土匪头子的侍卫。
当初在皇城司、在南征军大营,这个人总是默默地将车停在那里,等着辛夷过去。
原本只是一个没有对话的陌生人,但此刻在辛夷眼里,却因熟悉而心潮起伏,一切就像回到了以前……
钱婆子盯着辛夷的脸,撩开马车帘子。
辛夷踩上杌子,弯腰钻进去。
绿萼正要跟着上车,帘子扑的一声落下。
“做什么”钱婆子脸色变得比天气还要快,白眼一翻,冷飕飕地哼了一声,“主子坐车说话,你一个小丫头往里挤什么挤”
绿萼指着马车,“可是我们姑娘……”
“怕什么我们殿下还会吃了你们家姑娘不成”
“……”绿萼甘拜下风。
驿馆的小轿停在了长街上,红豆和绿萼随着马车往大相国寺走去,身边的钱婆子和长公主的两个丫头夹住她们,让人窒息。两个侍卫则是跟在车后,一左一右都是公主府的侍从,他们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说来友好,多看几眼却像在押人犯。
“……”
空气静悄悄地。
辛夷微微低着头,以不变应万变。
长公主的眼睛仿佛掉在了她脸上似的,从辛夷的眉眼观察到手脚,恨不得把每个毛孔都扳开了看个仔细……
“你叫阿依玛”
一声疑惑让辛夷内心稍紧,“嗯。”
长公主慢慢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
辛夷心里一窒,手指往回收,不料长公主握得更紧,“姑娘,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可好”
辛夷内心叹息一声,无奈地抬头。
长公主近距离看着她这张像极了张小娘子的脸,做梦一般。
像!太像了。
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