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谧回到病房时, 老太太正靠在床头,扶着金边老花镜,看一本志怪。
她提着餐盒走过去, “就知道您没睡, 来, 喝点粥暖暖胃吧。”
沈老太太放下书, “让人送上来不就好,怎么大晚上还出去买。”
沈谧支起桌子,取出一副私人餐具, “没有, 我下去吃了点东西, 顺便才买回来的。”
“我记得你很久都不吃宵夜了。”
“接手工作后就没吃过了。”
沈谧笑了笑, 将粥碗端过去,“您说我的形象就是沈家的形象,控制住外在才能控制内在。”
沈老太太搅动着汤匙,“不觉得我对你太严格了吗?”
沈谧笑着摇了摇头:“您没有选择, 我也没有。”
沈老太太垂下眼帘, 尝了一口粥,缓缓咽下, “味道还行。”
“和周妈做的没法比, 凑合一下还可以。”
“你爸做得比周妈好,你小时候也爱吃,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沈谧走到一边泡茶,“我记得,听说我爸也是和爷爷学的, 爷爷祖上不是御厨吗?”
沈老太太不以为然, “听谁说的, 都不知道哪年的黄历了,他在沈家长大的,根本不会做饭。”
自己家的事,哪怕不去打听,也多少知道一些。
沈谧的爷爷是沈老太爷当儿子养在身边的,那个年代过了四十才得一个女儿,压力可想而知。
亏得沈家人丁单薄,要不然家业恐怕都要被过继的旁系夺走。
沈谧的爷爷不同姓,逃难过去的,无牵无挂。
沈老太爷当儿子养,也当女婿养,想着以后帮女儿支应门庭。
后来,沈老太爷的愿望只达成了一半。
倒不是女婿白眼狼,而是身体不好,常年卧病在床。
如果沈老太爷多活几年,恐怕要逼着女儿休夫再娶,也不忍看她一个人支起整个沈家。
“谧谧?”
沈谧回过神,“您说什么?”
沈老太太皱了皱眉,“我说过两天就要和褚家定下来了,你自己心里有主意了吗?我还是希望你仔细想想,我看得出,你并不喜欢海文,你只是觉得合适而已。”
沈谧找出秘书备的茶叶,“是的,他很合适。”
沈老太太却摇头,“看上去合适的,未必最合适,鞋舒不舒服,只有脚知道。”
“不试的话,也不知道会难以磨合。”
“即使能磨合,人会变,环境会变,婚姻是个复杂的齿轮,没有感情当润滑剂,看似合适的齿轮只会越变越坏。除非有绝对的毅力和决心,将婚姻当成公事,也做好一辈子这样的准备。”
习惯了老太太的公事公办,很少见她这样语重心长地讲这些感性的东西。
沈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专注地沏茶。
沸水冲进细瓷茶杯,针尖般的茶叶在水中翻滚、沉浮,仿若人生中的起起落落。
由淡涩到浓醇,最终缓缓舒展,袅袅茶香氤氲。
沈谧将茶端了过去,“我懂您的意思,我已经想明白了。”
沈老太太依然摇头,“我知道你和我一样,即使自己撞个头破血流,也不会听劝,不会后退。可是绝对的毅力和决心有多辛苦,我不想让你也体会一次。我没有选择,你可以有。”
沈谧看到了老太太眼底不再掩藏的关怀,心里微微泛起了酸。
这样纵容的话语,她没想过会从一向严厉的奶奶口中说出来。
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她在奶奶心里是次要位置,沈家才是第一位。
即使试图反抗,逃离,最终却败给了血缘亲情,她自愿接过奶奶的重担,将沈家放在第一位。
人的成长,有时候会变成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
沈老太太沉默了半晌,“你过去两次失败的婚姻,我有很大的责任,如果当年没发生那些事,没有陆家,没有给你压力,或者我阻止了你,你和虞成霖或许会是很好的一对。”
“所以后来您才撮合我和他?”
沈老太太没有否认,手指在茶杯的边缘一下下的捋着,看向了窗外,雪已经停了。
“后来我知道我错了,有些事不能等发生后再去弥补,只能一开始就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她回过头,凝望着孙女,“我希望你婚姻不再是例行公事,而是你可以放松自己的港湾。
沈谧忍着不断涌上心头的酸楚,哑声道:“是我自己选的,和您没关系。”
“那就选个你自己喜欢的。”
沈老太太带着一丝柔和的笑容,拍了拍孙女的手,“我从来没问过你,你喜欢什么样的?”
沈谧的手飞快地擦过眼角,笑着说:“喜欢什么样的都可以吗,要是我喜欢小鲜肉呢。”
“小鲜肉是谁?”
“年轻帅气的小明星。”
“有多年轻?”
“嗯……不超过二十?”
沈谧拿出手机搜了搜,她做什么事都一本正经,哪怕是说笑。
沈老太太当了真,扶了眼镜看了过去。
屏幕上的男孩比着爱心,嘟着嘴,看上去是否成年都打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