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就这样立在众人之后, 远远地观望年羹尧这样耀武扬威地进京。偏生年羹尧整个一行人的“耀武扬威”虽然给人不小的震慑, 但表面看起来很低调, 而年羹尧对一直迎候在西直门前的所有人, 包括那些皇子阿哥们, 都显出一种若有若无的疏离与矜持, 对人始终淡淡的。
石咏心想, 这种态度教康熙知道了, 一定会大加赞赏。康熙原本就不喜欢皇子阿哥们结交臣子。因此这次诚亲王等出迎, 打的都是打听西北诸将的近况, 顺便慰问一下年羹尧的旗号。
年羹尧见过诚亲王等人,众人一一都见过礼之后, 便坦然受了白潢等人的恭维, 二话不说,向众人提出告辞, 说是要到雍亲王府上去。“多年未见, 舍妹会为下官接风洗尘!”他这么一说,众人都再没有了宴请年羹尧的借口,只能暗自羡慕雍亲王, 娶侧个福晋也能得到这么得力的姻亲。
一时年羹尧候在诚亲王等人身后,等皇子阿哥们都进了西直门之后,才带着随行的数十人一起大摇大摆地进城。他已经官封川陕总督, 定西大将军, 身为封疆大吏, 已经不屑再与白潢马齐等人客气, 径直提了马缰进城。
白潢与马齐等文官在这西直门外的风口里等了这么老半天,热脸贴上了人家的冷屁股,心中自是不爽,但又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年羹尧一行人大喇喇地纵马进城。
石咏依旧默默在一旁候着,眼见着年羹尧的从人里有他家二叔石宏武。石宏武依旧穿着守备的官袍,进城的时候显然微微有些失神,座下的马匹稍稍乱了几步,石宏武赶紧让至一旁,等他的同僚都进城之后,赶紧收束心神,一提马缰,跟进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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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雍亲王府上,接风宴已经办过,如今年羹尧正与年侧福晋处与自己的长子年熙长谈。
雍亲王则在外书房里与谋臣戴铎私下讨论适才年羹尧回京进城是的情形。听说这许多皇子阿哥抢着去迎接年羹尧,雍亲王微微冷笑着道:“看来亮工确实是出息了!”
戴铎知道这位的脾气,心知这位十成十是在说反话,赶紧劝慰道:“有侧福晋与年熙在京里,不愁年大人不心向着咱们这边。”
雍亲王登时叹了口气,道:“年氏倒也罢了,他们兄妹确实感情甚好,但是年熙那孩子……本王只怕他未必真的就是年羹尧最属意的儿子。”
戴铎却道:“王爷无需担忧,年大人向来重名,此前即便是迎娶了继室,依旧善待先室纳兰氏的族人,如今军中但凡姓纳兰的,好些都是得他提携过的。他既重这份名,小年大人又是这样出色,年大人断不可能如此糊涂,轻长子而宠信继室所出的幼子的。他……表面上还是会装装样子的。”
雍亲王听了微微点头,觉得按照年羹尧的脾气,当是如此。
两人转眼又说到早先在西直门外那一场“相迎”。雍亲王提起诚亲王等人,想起旧事,登时又没有什么好气:“当年接受孟光祖的贿赂之时,拿得一点儿也不手软,如今倒晓得装矜持了?”
孟光祖一案,堪称二废太子之后的一桩奇案,险些将诚亲王拖下夺嫡的浑水。此人本是诚亲王胤祉的门人,并以此为名,在各地活动,结交地方大员,有时更会以诚亲王的名义给地方大员馈赠厚礼。年羹尧当时还是四川巡抚,收了孟光祖的重礼之后,竟然还回赠了马匹等物。地方官员按律不得结交皇子,所有皇子馈赠均需上报。然而年羹尧却将此事昧下不报,自然是留下把柄。
这孟光祖在地方上借胤祉之名活动了数年,康熙一直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雍亲王本人亦全不知情。待到此人东窗事发,康熙命人迅速将孟光祖捉拿正法,年羹尧当时得了个革职留任,以观后效的处罚。后来因西北军情紧急,年羹尧又懂兵事,康熙才让他官复原职的。
所以雍亲王此时想起年羹尧这等四处活动的小机心,实在没法儿不恼,“还有年熙,当年年羹尧巴巴地送嫡长子进京,要向本王表忠心。可他若在地方上循规蹈矩,没有那些不轨不臣之心,又可以刻意如此做作,演给本王看?”
这陈年的旧事,当真是一桩接着一桩,“还有当初忠勇伯府那件事……那么早这局就布了下去,现在想来,实在教人心寒!”
戴铎察言观色,晓得雍亲王还有句话没说出口:这样的人品,偏又不得不用,这样才真的教人心寒。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道:“王爷,但如今情势已经不同了,年大人已经再也不用拉拢结交任何一方了。他只需等着旁人来拉拢结交他即可……以他的性格,此时自然求稳,束手旁观,静待结果,如此便可以以不变应万变。”
雍亲王听了这个谋臣的话,脸色铁青,却也知道这是实话。
年羹尧确实不需要再下注了。他终于成功地让自己成为一枚最重要的筹码,四方都来拉拢他,他只需择一良主栖之便可。
“但如此一来,您与年大人之间这层联系,便天然是一种优势,至少年羹尧束手旁观的时候,旁人看起来,他还是靠向您的。”戴铎斟酌着说,“既然不能不用,王爷何不……”
雍亲王登时吐出一口气,多年来潜心修佛的养气功夫令他瞬间平复了心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