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摇头说道:“我不敢说,怕引得泾阳先生生气。”
顾宪成笑道:“建阳但说无妨,总不至于以为老夫如此没有容人之量吧?”
王文龙这才点头道:“中华文明的宗教观讲求一个包容,只要能够有利于世俗、不会损害中原王朝统治的宗教,那就可以容他传播,泾阳先生对于这样脚踏实地的思想颇为认同,但是东林诸君却不是这样的性子。”
顾宪成脸色稍变,然后很快转为平静,笑问道:“建阳以为我等在内阁人选一事上不够包容?”
王文龙点头道:“新任内阁还未上任,但斗争却已闹得满城风雨了。”
顾宪成道:“王锡爵信件之中的话是他自己写的,得罪了天下文人,失去阁老之位,这和东林可没什么关系。”
王文龙摇头:“我说的不是此事。”
“那是于慎行了?此人乃是沈一贯的人,沈一贯深恨东林,他和东林之间的斗争并非由东林挑起的。”
王文龙再次摇头:“王阁老和于阁老之事都能算是东林党的防守,诸君的做法并不算不脚踏实地,我说的是对于李阁老的态度。”
顾宪成笑道疑惑:“难道是李廷机?虽他和沈一贯有师徒情谊,但此人并不结党,东林又何必找他的麻烦?”
王文龙道:“那只是现在,东林君子将来必要对李廷机下手的。”
顾宪成哈哈大笑:“建阳多虑了,新任内阁之中,叶、于、李三足鼎立,东林党人已经和于有恩怨,怎会又主动去招惹李,这不是将他推向另一边吗?”
这一届内阁其实是四个人,除了叶相高、于慎行、李廷基之外,还有一个朱赓,只不过朱赓已经请了长假,他病的快死了,没人觉得他还能在内阁中起什么作用。
顾宪成认为王文龙全然是杞人忧天,王文龙却是脸色冷静,他等顾宪成说完之后才悠悠补了一句:“若是于阁佬不在了呢?”
顾宪成愕然看着王文龙,然后连连摇头:“于阁老春秋正旺,怎会出这样事情?”
王文龙耸耸肩:“泾阳先生,在下只有一条建议,若是有那一日,东林党人最好的选择便是团结李阁老而非追求独霸朝纲。试想一下,若是东林朝中势大,而叶阁老又在内阁中独相,势必将成为朝中所有其他势力的靶子,甚至连圣上也会难以容忍。到那一日,恐怕将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顾宪成直到离开王家都还在迷惑之中,他当然听得懂王文龙的意思,但是实在难以相信王文龙所说的情况会成为事实。
但又想到王文龙说的那样斩钉截铁,王文龙刚从京城回来,难道是他在京城中打听到了有哪派势力对于慎行极为不满,要发动力量把他搞掉?可于慎行都选上阁老了,该打点的势力早就打点好,即使要出事,也不会是这一两年。
顾宪成想不通,回到无锡之后只能派人去查询最近京城中的内幕消息却也查不到任何头绪,慢慢将疑惑放在肚子里,直到几个月之后,京城中突然传出消息:于慎行死了!
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顾宪成吓的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
于慎行才六十二岁,明代的阁老们因为有相当的生活条件,普遍寿命都很长,工作到七十岁都是正常事情,六十二岁的于慎行可说是春秋正旺,而且于慎行在家乡时身体也颇好,从没听说他有什么大病。再去打听于慎行的死因,顾宪成越发觉得难以置信:于慎行在接到内阁任命之前身体一直不错,但就在接到任命的时候,突然生了一场病,可是诏书急如星火,于慎行也不得不抱着病体上路,一路上旅途颠簸导致于慎行的病情更重,勉强到任之时已是油尽灯枯,进京不几天便卒于官邸。
顾宪成思考过于慎行当不了阁老的种种情况,但是所能想到的也无非是有人要在官场中搞他,却是万万想不到会有于慎行死了的这一条。
顾宪成有心告诉自己王文龙是瞎猜的,但是想到王文龙说出于慎行可能当不了阁老时郑重的神情,顾宪成自己都难以被说服。顾宪成能想到的惟一解释就是王文龙真的能掐会算。
我的天,这是个什么人呀?
惊恐之余更让顾宪成忌惮的是王文龙对于后续事情的说法,于慎行死后,东林党就会和李廷机斗起来,这会不会也变成真的?
顾宪成心中还不相信,于慎行一死,东林党在朝中已经大权在握,何必再起争端?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根本不如他所想。
顾宪成的心中原以为东林党是一个以理想团结起来的组织,然而接下来几个月的事情发展却告诉他,东林党早已经脱离了他当初成立之时的预想。
如今的东林党已经庞大到了一个顾宪成之前从未想象过的程度,广大的东林党人中有一些人的目的是单纯的改革时局,自然也有一些人则是想着升官发财,但无论是改革时局还是捞钱:没官说什么改革?没权说什么捞钱?
无论从什么角度出发,东林党发展的好不好,其指标早已经变成了权力和官职。
于慎行死后,内阁之中只剩下叶向高和李廷机,要想捞到更多的权力和官职,只有攻击李廷机这一条路。
当顾宪成发现东林党人一步步开始团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