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龙一套太极拳打完,那年轻人主动上来搭讪:“这位朋友拳法不错呀,信过三一教”
能在牢里乱走又不像衙役的人物,王文龙一猜就有些背景,反正也是闲来无事,他边擦汗边回答道:“在福建时跟三一教的人有些接触。”
“福建人,关到顺天府的大牢来了还能随意走动,了不少钱吧”那年轻人哈哈大笑。
王文龙问:“这位朋友呢,看你不像牢子,只怕也是犯了什么事吧你为何能在牢中随意走动”
那人颇自豪的说道:“我与你不同,你可知陈嶙冈我乃他的后人。”
王文龙满脸狐疑,陈嶙冈就是去年病逝的大太监陈矩:“陈佛爷不是中官吗”
“我是他的宗祧,”那年轻人道:“我爹爹也是进士,我还是锦衣卫百户呢,我叫陈芮达。”
王文龙顿时明白这家伙是谁了,陈矩两兄弟都是北直隶人,原本家里是普通农户,但却养出一个司礼监秉笔太监一个进士,很大程度依赖两兄弟有个奇葩老爹。
陈矩的父亲陈虎年轻时颇为傲气,因为居住地靠近官道,经常被征发徭役去服侍往来官员。
在陈矩小时候陈虎服徭役,被一个太监殴打,事后求告无门,一气之下便将大儿子陈万化给阉了,找门路送进皇宫当太监,大儿子后来在宫中拜师,改名陈矩。
陈矩进宫十几年后,陈虎又去服徭役,再次被殴打,打人者乃是新科进士,他说出自己的儿子是宫中太监也没用,反而更被嘲笑。
陈虎一气之下,于是丧尽家财让二儿子陈万策外出读书。陈万策连考二十年才终于中了进士,但转年就病死。
这时陈虎早就死了,两兄弟只有一个孩子,陈矩便为他保举了个锦衣卫的身份。
多半就是眼前之人。
陈矩的命运也是悲惨,此君聪明伶俐,却从小被父亲送入皇宫,他自号“白眉中使”,在名山大川都留下墨宝诗牌,如果不是进宫,可能完全有不一样的人生。
王文龙心中感叹,好奇道:“陈百户既是望门之后,怎么进了顺天大牢”
陈芮达有些支支吾吾,笑道:“我虽然被抓,但并没犯什么大错,都是那缇帅徐本高诬告,才把我困在这里。”
王文龙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然后就知道为啥陈芮达说的含胡了。
叫徐本高的人很多,但是时有明仔的锦衣卫徐本高多半便是三朝老臣徐阶徐阁老的那位曾孙。
此人和万历皇帝之间有些扯不清的关系。
万历在后宫玩的很,男女通吃。比如他几年前就曾招了十个勋贵家容貌姣好的子弟到宫中陪伴,京城中称这十人为“十俊”。
徐本高也是因功世袭的锦衣卫,在护卫万历皇帝驾幸天寿山时被万历看上,成为万历的入幕之宾。
王文龙好奇道:“他受他的宠,害你做什么”
“还不是那些锦衣卫中人嫉妒我大爹。”
陈芮达无奈说:“我大爹在世时,锦衣卫见到东厂厂公,每回必叩首,他们自持身份,表面不说,心中难忍。待我家大爹去了,便把仇恨报到我的身上。徐本高得势,想要讨好锦衣卫同僚,干脆便把我给告了。”
陈芮达满脸不屑:“这群家伙欺软怕硬,真是没出息。”
他说的轻飘飘,但王文龙知道事情并没这么简单。过去锦衣卫是和东厂共同办案的,指挥使和厂督之间并无高低之分,但越到后期以太监为主的东厂就越受皇帝亲爱,同样为皇家掌握的部门,锦衣卫的地位下落极多。锦衣卫指挥使见到东厂厂督反而要下跪,锦衣卫中很多都是世袭的勋贵子弟,对于给太监下跪这事儿咬牙切齿。
比如大历初年的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乃是名臣之后,但每回和东厂开会都要给东厂厂厂督下跪,气的回去之后总是面如死灰。
陈矩虽然在太监之中名声不错,但也没有废除这个成例,因为这是太监和锦衣卫争权的结果,陈矩也不能背叛整个太监群体。
王文龙点头道:“如此说来你也是倒霉。”
锦衣卫没办法报复东厂,所以找陈芮达这个厂督的儿子出气。
“我懒得与他们计较,”陈芮达一脸不屑的道:“那群人整日只晓得争权夺利,争来争去还不是为做鹰犬大丈夫当志在四方。志在四方,你可晓得是什么意思”
王文龙摇头。
陈芮达道:“看过《林之洋漂流记》吧里头的林之洋,以一己之力创起一个国家,教化民众,给一地太平,这才叫真正的大事业!在大明国土里头争那一点的权力算了什么好男儿就该要去海外开拓,前年龙洋开海公司成立,我买了一千多两的股票,哪怕是不挣钱,也要支持这事业。”
“陈百户高义。”王文龙笑道。
“眼界大开了吧,”陈芮达受到吹捧颇为满足,笑道:“这次我被整的也算够惨,若是有机会出去,老子就不当这个破官了,也去海上见识一番,就凭我这家学渊源,怎么不做出一番大事业来”
王文龙劝说道:“阁下有这样的雄心,应当要系统学习,不如先去山东的海员学堂进修一阵,出海还是要有相关技能的。”
“有道理,有道理,”陈芮达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