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暗了暗,回应:“我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
“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不贵的?”
“没什么是不贵的。”
荆无命表情依旧很淡:“你们的脑袋也很贵?”
不少人冷下眉眼。
“那就是天价了。”
一见气氛不对,林娴顿时开口打圆场:“行了行了,大家都少说两句吧。”
她率先抓典范:“陈二麻子,不用你操心。亏本大不了我把剑卖了,还能苟个好几年。”
男人顿时叫道:“别啊,老板,我还等着偷你剑呢!”
“那就少说几句。大家回去吧回去吧,今天都散了,没热闹看了。”
林娴笑嘻嘻把他们轰走,转头处理起荆无命来。
“你要住店?”
男人一顿:“没错。”
他没想到再见到眼前这女人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林娴倒没多说,麻利地收了银两便带他上楼一一交代好注意事项后便准备闪身。
临走时,荆无命却忽然叫住她。
“五两真的不够?”
荆无命问。
林娴嗤笑:“别听那家伙瞎扯,他们就是想为难你。”
荆无命没说话了。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林娴问。
荆无命摇摇头。
随即,他又突然开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时过境迁,再次相遇却在这恶人谷,荆无命想,面前这女人终究会对他说点什么。
他想的没错,林娴的确对他有话要说。
站在门口,林娴说了两个字——
“再见。”
开玩笑,她账本都算到最后了,还没算完呢。
-
夜深,月明。
灯火熄灭,整个恶人谷陷入一片安静种,
无论白天有多少纠葛纷争,到了这夜里,似乎时间都停滞了般,所有人都进入梦乡,连狗都在熟睡。
但林娴还没有睡。
——林娴还在干活儿。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把算盘一推,望着账本上的数据长舒一口气——她总算是把客栈的帐给算完了。
她的前任掌柜司马烟是个好打工人,不仅自己在岗时的账本数据都标的明明白白,而且经年前的账本也保存得清清楚楚。
林娴将这些都翻了个遍。
应该说,她要当这恶人谷的客栈老板,一部分就是为了这份账本。
从中能看出的东西太多了。
无数秘密隐藏在这看似普通的货物采买下,浮动于租金的升降中,林娴甚至能通过这密密麻麻的数据,看到这百年间,恶人谷是怎么在刻意推动下,逐渐从无建立到有。
黑夜。
女人垂眸思索,表情在烛光下有些淡漠。
似乎感知到什么,她动作一顿,抬眼,然后看见站在楼梯上的那道身影。
那黄衫人静默的注视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在众人簇拥中这女人总是嬉皮笑脸的,像是能和任何人混成一片。而这寂冷的深夜,这无人的角落,摇曳跳动的烛火下,林娴没有笑了。她面无表情,那股淡漠透着中让人不敢逼视的冷诮。
荆无命没有说,但他无端却想起记忆深处那个人。
他想起了上官金虹。
“原来你还没睡啊?”林娴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开口。
荆无命没说话。
她想了想,又问:“要喝酒嘛?”
男人还是没说话。
林娴把他的沉默当做默认。她直接起身,从柜中四处翻找,最终找出坛陈酿来,再转头去厨房,摸出两个小碗,几碟小菜。
直到把吃食都摆好,她看见荆无命还站在原地。
林娴一挑眉,敲了敲桌面。
“坐。”
她态度太过坦然,眼神太过平淡。甚至让荆无命无端多了几分错觉,似乎过往的恩怨情仇都如浮光掠影消散。而这深夜,坐在这寂寥无人的客栈里的,只是两个萍水相逢,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荆无命不由自主走了过去,依言坐下。
夜已深,烛光摇曳。
荆无命到死都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憎恨了大半辈子的上官飞死了,他记挂了大半辈子的上官金虹也死了,他该憎恨余生的李寻欢现在不恨了,而他在这陌生的客栈里,和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女人坐在一起,如旧友般喝着酒。
男人心中生出几分荒谬感。
没在乎他心中所思所感,林娴给自己倒了杯酒。
醇厚又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混合着空气中陈腐的木头味和淡淡血腥味,扭曲又奇异。
林娴习惯性想帮他也倒上一杯,黄衫人伸手挡开。
“不必了,我不喝酒。”
荆无命冷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