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发慈悲,给你一个机会。”
他声音略低了低,如阴风般轻掠,“你亲自去与他说一说,如何?”
随云山的明烛仙君三年未曾露面,人们只道他昔日秉性纯善,行止温良,竟忘了他原本修为高深莫测,属天下第一剑修,剑宗九峰长老之首。
无人敢拦,无人能拦。
善恶台之上万人瞩目,暮色阴冷无声,只剩下越来越粗重艰难呼吸声。
若再这样下去,戒律的丹田会被当场压爆,死无全尸!
郁明烛的衣袖忽然被轻轻扯了一下。
“师尊,”
他垂眼看去,温珩又拽着那一小片袖角晃了晃。
“弟子日日盼着师尊出关,有好多话想与师尊说呢。”
矮了半头的少年,浑身都是狼狈不堪的,满脸沾着泥灰和血。可是一双眼睛却明净清澈,像是幼年的犬兽,露出几分讨好似的笑容。
“如此可喜的日子,师尊且消消气。”
郁明烛神色淡淡,浓密鸦黑的睫羽在月华下镀了银辉,恰好遮住他目光中几分晦暗的情绪。
目光相错,似是心底落入半簇火星,顷刻间蔓延成燎原之势。
万籁俱寂。
半晌,他轻阖了阖眼。
猛然间,迫人的压制撤去,戒律一口污血喷出,跌坐在地,如同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大口喘着气。
善恶台没有灯火,郁明烛背过身去,皎白的身形逆着月光,面容神情看不真切,声音却无比清晰。
“妖魔私逃一事本尊自会查明,如若属实,愿亲自擒拿妖魔、百倍以偿,还有……”
他沉声:“日后纵然弟子顽劣,自有本尊亲手训诫,无需他人越俎代庖。”
夜愈深风愈寒,众人早已散去了,善恶台别无他人,更显得凄清冷寂。
温珩浑身鲜血淋漓,单薄旧衣被浸透了,寒风一吹,他冻得像十八代重孙。
但心情却激动如当了十八代重爹。
这狗日的人生总算遇上件还算值得庆贺的好事!
堕魔怎么了,疯批怎么了,杀人如麻怎么了?那都是老远以后的剧情!
修仙人的事,能叫黑化吗?
眼下,郁明烛是正正经经的随云山长老,天下第一剑修仙君,他的天降亲传师尊!他的宝贝黄金手指!
萧长清能不能抱上这条大腿已经不重要了,他先抱为敬!
温珩酝酿了一会,憋出一声情绪饱满的,“师尊——”
还没尊完,就被突兀打断道:“你的嗓子好了?”
郁明烛上下打量着他。
温珩一怔,忙点了点头,奉承的好话一套接着一套,“见到师尊出关,弟子一时激动,犹如天降灵智,百病全消。”
“是吗……”
郁明烛却不似高兴,若有所思地抬起手,声音轻得像是叹息,转瞬便消散在长夜春风中。
“灵智复原、旧疾痊愈,着实可喜可贺。”
说着,手指不着寸力搭在他的脸侧,带着几分柔软的凉意,如远山春水的眉眼舒展含笑,盯着他瞧。
不知不觉间,如玉手指微微下滑。
至下颌,至颈侧,最终轻轻搭在了他的命脉之上。
郁明烛欺身迫近,笑意深远。
“那昔日种种,也都想起来了?”
微风乍起,叶影摇动,暮春时分的柳絮纷扬飞旋。双指柔情间,深深藏着一道凛冽寒芒,如针刺般蛰伏着。
两人之间距离不过咫尺,连呼吸都会相触。寂寂柳林间鸦雀无闻,唯有心跳声分外明了。
忽地,温珩径直抬手。
郁明烛眸光微冷,指尖一递——
但温珩的手仅仅自他发梢上掠过。
“师尊,你发上沾了柳絮。”温珩笑着,眉眼弯弯,眸中尽是无暇月色,“我帮你取下来了。”
他指梢挑着一抹白,坦坦荡荡地伸来给郁明烛看,风又起,白絮随风飞远,他不甚在意地甩了甩手。
“对了,师尊您方才说什么?昔日如何,弟子没听清。”
郁明烛早已直起身拉开距离,闻言,面色如常,“无妨,没什么要紧事。”
恰好一片浓云遮住月光,也遮住了郁明烛眼底几分复杂的情绪。良久,他扯唇笑了笑,忽地又开口,意味深长。
“你与昔日,倒是大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