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藤含笑不语,身形慢慢地消散在空中。
神台中央,只剩一把如雪剔透的银白长剑,悍然竖插入神台,强大的禁制向四边蔓延出蛛网般的光隙,禁制覆盖了整片山头。
风更热了,大地裂开一道深渊。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无数厉鬼妖魔被细密如丝的灵力拖拽着拉下深渊,眨眼间坠入猩红的血湖,无数凄厉的惨叫震耳欲聋。
这是……当年魔渊被封印时的场景!
温珩呼吸一滞,迎着千百面庞扭曲的魔,目光落在神台中央的一道身影上。
从身形看来,是十几岁的少年,垂首麻木地跪着,好似对身边一切都漠不关心。他身上的玄衣都被血染透了,在地上晕开一片荼靡的血花。
那人慢慢抬起头,稚嫩又精致的脸上同样的布满血污,近乎妖孽。
应当从未见过才是。
可为何,会这么熟悉?
为何心脏像被攥了一把似的生疼?
温珩鬼使神差地想要上前,又在几步之外停住了身,再一低头,才瞧见自己身上也是鲜血淋漓。
“你……”温珩想说什么,却又都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他动弹不得,少年却缓缓起身走了过来,目光冷得吓人,空洞着,仿佛世间一切都无法再落入眼中。
声音如古井无波,在四周震耳欲聋的惨叫里明明很难听清。
但温珩却觉得,一字一句如同直接烙印在他心中,刻骨似的分明。
“你明明说过魔也有善恶之分,绝不会滥杀任一无辜生灵,你明明说过的。”
“我也是魔,等来日,我于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你是不是也要将我一同封入魔渊,和他们一样永远不见天日。”
“说什么信我、护我,都是骗人。”
他一步步走近,身形、声音、五官的轮廓,熟悉的感觉更加强烈,又恍若隔世似的抓不住。
温珩头疼欲裂,思绪乱成一团麻,身体也完全脱离了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走到他身前,仰起头与他目光相对。
这一刹那,少年黑白分明的眸子褪去麻木的冷意,变得绝望至极,悲恸至极。
少年唇瓣微动,“你与他们,并无两样。”
温珩听见自己说,“我,没有——”
余下的话还未出口,他错愕地低下头。
一柄长剑刺入腹部,血肉被剑刃撕开的疼痛让他一时间连呼吸都做不到。
灵丹被无情碾碎,原本充沛的灵力源源不断泄出体内,温珩目光涣散,感觉到浑身的肺腑经络都在随之一点点变冷。
好疼啊……
浑身都疼。
温珩费尽全力抬起手,少年躲也没躲,依旧悲戚地看着他,任由那只手落在了颈间。
要打,要杀,要拖着他一起永坠地狱。
都好。
如冷玉般的指尖上,流淌出仅剩的一抹灵力,带着凉意。
却只是缓缓愈合了少年颈间的几道血口。
“不疼,不疼了……”温珩轻声道。
在少年一瞬间如寒冰开裂的目光中,温珩抬了抬唇角,露出笑意,而后便再也撑不住身子,踉踉跄跄地往后退。
视线逐渐模糊,他不知不觉间便退到了裂缝边上。下一秒,脚下一空,和万千哀嚎的恶鬼妖魔一起,如断线风筝跌入魔渊。
纷飞的衣袍与碎发遮掩了大半视线,唯一看清楚的,是少年似乎情不自禁上前两步,仿佛想要拉住他。
可最后,还是生生停住了动作,视若无睹。
——“温珩,你敢说你问心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