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庙坐落在环绕的高树之间,这会儿暮色沉沉,最后一点日头消失在天边,更显得林中鬼庙幽邃诡秘。
空气中有一股阴湿的香火气,浓重又刺鼻,让人浑身不舒服。
乍一踏入庙中,温珩便不由打了个寒颤。
更冷了,几乎是从皮肉冷到了骨头缝里。
手里揣着暖炉也难以御寒,甚至他掌心的温度反而将暖炉一起冻得冰凉,唇齿间呵出的气也带着渺然的白雾。
但看身边几人,皆无异样。
只有宁宋搓了搓胳膊,但那仿佛只是被渗人的鬼庙吓出一身鸡皮疙瘩,而无意间做出来的举动。
温珩拢紧了半凉的手炉,没有做声。
宁宋搓着胳膊,不安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就不能连夜走出这片古怪的林子吗?”
郁明烛淡淡回答:“灵鹿天性温顺,入夜后最受不得鬼气侵扰,会在惊慌下失了方向,胡乱前行。”
宁宋咬唇,“那我们回车上过夜不好吗?”
车上又有暖炉,又有毛毯,而且几个人聚在一起,总比待在这鬼气森森的破庙里有安全感。
郁明烛这次没说话,只是抬了抬手。
神台上一排灯烛被齐齐点亮,跳动的火苗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与寒气。
宁宋偶然一回头,从破烂窗户缝里,恰好瞅见庙外几只蹑手蹑脚的伶仃小鬼,正趁灵鹿不注意,扒着车窗往里偷看,贪婪吸食里面残存的几分活人气。
宁宋麻木地转回头。
还是待在这鬼庙里吧。
白烛点燃后,忽明忽暗的火光摇晃,显得一切都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正中央的高台上坐落着一尊神像,漆料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青灰的雕石。
温珩看了一眼,又看第二眼。
神仙半垂的面容破碎了一半,剩下的部分也爬满蛛网般的裂痕,使仙人原本和善的面容多添了戚哀与悲悯。
直到旁边噼啪声响起,原来是萧长清从角落里搬来旧木头和柴草,生起火来。
温珩回过神来,顿时被暖黄色的火焰吸引,搓了搓冻白的手指,凑了上去。
将双手举在火边,总算回了些温度。
暖暖的,很贴心。
萧长清往里添了一把干草,“这座庙虽然看起来阴森森的,却没有多少鬼气……或许只是普通荒废了的神庙,因为太久没有香火供奉,才被传成了鬼庙。”
虽然许久无人供奉,入眼满是破败荒废之相,但仍能看出这座庙在许久之前曾鼎盛过,不缺香客。
或许正是因此,才残存了几分香火气,依旧震慑着周围的小鬼,让它们只敢在远处窥视,不敢贸然靠近。
几人默默烤了一会火,宁宋小心翼翼地看了好几眼温珩,很想问他要拜访的至交到底是哪位,在何处。
但是又怕这人嘴一张,轻飘飘地说出什么更炸裂的答案。
衡量了一阵,她选择安静烤火取暖,继续清澈且愚蠢下去。
舟车劳顿一整天的困乏、暖融融的火焰,再加上微弱的噼里啪啦烧木头声,温珩困得想冬眠。
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红柱上,打了个哈欠。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等。
庙里寂静无声,外面连鸟雀的啼鸣都听不见,耳畔只剩下哔啵的木柴炸响,几不可闻。
睡在柱边的人蜷了蜷身子,把半张脸都埋在了衣领里。
像是冷极了。
萧长清轻手轻脚地往火里添了几把木柴。
可也不知是不是周围鬼气过于阴寒,火焰跳了跳,没窜多高就又弱下去,怎么也烧不旺。
萧长清皱眉,看了眼身边睡成一团的人。
犹豫片刻,伸手按上了衣扣。
还未来得及解,就见对面,郁明烛的手轻微动了动。
下一刻,火簇无声高涨。
暖意熏然,睡着的人总算舒展眉心,看起来安稳了些。
萧长清:“……”
行。
森森荒林,幽幽鬼庙,残月一点点升上了西山。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座破庙内有隐隐光亮,周遭安静地可怕。
萧长清抱着剑,躺在稻草里浅眠。
郁明烛也无声息地合上眼,眉目平静,像一尊玉像。
不知不觉就到了夜半,某一截带着水汽的木柴熊熊燃烧,发出噼啪一声。
温珩梦里一惊,缓缓睁开眼。
手炉已经凉透了,身前的火堆中明明只剩几块黑炭似的焦木,却仍然烧得温暖又旺盛。
就像是有人持续控制着,让它既不烧得太烈,又不衰弱下去,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暖意,护着火堆旁边的人一夜安睡。
温珩怔了怔,看了眼阖眼休憩的白衣仙君。
夜色沉沉,这人姿态随意地散坐在草蒲上,在灰败的庙宇间,格格不入的矜贵出尘。
月色与火光交映,落入线条分明的侧脸上,映出一片柔和的光晕。
温珩心里没由来地空了一拍,怔了怔,回避似的往另一侧挪了挪视线。
这一挪,差点被吓到原地升天。
神龛前立着一道纤长的人影,幽幽祟祟,影子被烛火拉到诡异的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