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建功忽然后悔前几日自家亲戚都在的,为了一时之气没有上去看看汪雪针,少了这个动作,叫她如今拣嘴,真是大大失策。此时被汪婆子揭破这一点,黄建功只觉心内酸楚,也不能再回嘴辩驳。那雪针听她妈妈这样维护她,也撑不住哭起来,三个人都觉刺心。
哭了一会儿,那老婆子又说:“好,伢这事儿我们也知你一时做不了决定,还有件小事叫你帮忙。”
黄建功抬头问道:“什么事?”
汪婆子左右看看说:“雪针吃不惯这里的饭,稀饭稀得清汤寡水,菜里没得一滴油星儿,她这病着呢,这几天只说嘴巴谈,你在武汉有地方能做饭的,你就熬点稀饭,熬得浓浓的,拿来叫雪针吃。”
雪针在那里酸溜溜地说:“人家如今另有了好人,哪里还能管我这要死的?妈你少说这话,倒叫人家为难!”
汪婆子拿一双泪眼瞅着黄建功,说:“我雪针还能吃你几天饭的?你就这嫌弃为难?”
黄建功吸了一口气,说:“你们不用说这话激我,我是个么样人就是个么样人,该做的我自然会做,不该我做的,我也不会做了叫人拣嘴。”
那娘女两个才住了口。
黄建功回去便跟清华说了汪雪针的情况,只没说她们要他早上煮稀饭这事儿。
清华听了便说:“汪雪针可真能折腾,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她要死了,你是孩子当然的抚养人,这是不管她用什么心机都改变不了的,真搞不明白这人心里在想什么啊!”
黄建功黯然道:“你不明白,我明白,他这是怕财产落我手里,提妨着罢了。”
清华又忍不住嗤笑:“人要死了,钱又带不到棺材里去,不过便宜了活着的人,反正自己又不能用,便宜哪个不是便宜呀!都病成这样了,还操这闲心,真是想不开呀,她这病就是想不开才得的。”
黄建功也说:“谁说不是呢,这人争强好胜一辈子,临死还不罢手,心思都用这上头了!你说一个人能有多少心血好熬?她能不病嘛!”
清华摇头道:“至死不悟,真是蠢人!”
第二天大早,黄建功便起来煮粥,他早早添了水米在锅里,小火熬了个把小时,把那粥熬得白亮白亮,油皮都熬出来了。清华早上起来,鼻子里闻着一股子米香,便起来往厨房里瞧,只见黄建功在那里忙活,清华喜道:“哥哥,你什么时候会煮稀饭了?”
黄建功只好说:“汪雪针说吃不下医院的饭,我这正好住在武汉,她们也没别的地方可去,所以只能找我。”
清华听见这饭不是给她做的,便撇起了嘴,又见他只熬了一人份儿的,心里更加不乐,说:“哥哥,你可真够蠢的,反正费一遍的事儿嘛,怎么只做她一人的,你就不会多煮点儿,我们两个也一起吃?真是个死脑筋,一遍生活两遍做!”
黄建功一拍脑袋,嘴里懊恼地说:“是我忘了!”
清华白了他一眼,嘴里刺着他说:“到底是夫妻情深呐,所谓患难见真情,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黄建功脸上作烧,口内只说:“胡说八道!”
清华不依,往他面前一站,抱着他脖子说:“你就不会说是给我煮的,我吃不了剩下的,才给她拿去?”
黄建功笑着说:“好好好,是我错,是我没分清楚主次,今天就算了,我给你赔罪,从明天开始,我只给我老婆煮粥,我老婆吃不了剩下的,才施舍给外人吃。”
清华抱住他脖子,拿手指点了一下他鼻子,黄建功突然哎哟一声,清华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黄建功不想叫她知道他挨打的事儿,只说:“我鼻子上长了个节子,你刚正好戳到了,火辣辣地疼!”
清华抱住他头,仔细看了半天,说:“没有呀!”
黄建功摇着头说:“长在里边儿,你哪儿看得见?”连忙把清华推开,清华只哦了一声,黄建功轻轻把这事儿掩过去不提。
到了次日,果然黄建功煮了一大锅稀饭,又早早盛出来放桌上,准备好佐粥的小菜儿,方才叫清华,清华看了,才满意道:“很好,我家哥哥知过能改,还是很不错滴!”
黄建功低头摆弄筷子,说:“当然,我分得清内人外人。”
清华这才一笑了之。
黄建功送了几天饭,雪针勉强能吃点儿,比医院里的,还是强多了。这天,雪针自个儿开了个方子,又叫黄建功帮他抓药,熬好了跟稀饭一起送过来,黄建功也答应了。于是早上又多了熬药这一项,清华便不乐意,说:“叫你煮稀饭我就不说什么了,熬药也要你?那么大个医院没地方熬药吗?为什么拉着你?”
黄建功说:“你知道那性子的,她们从来不在医院熬药,说是怕医院弄混了,或是药没给够分量。”
清华又撇嘴,说:“果然你女儿跟她是一脉相承啊!”
黄建功说:“谁说不是呢,小云就是被她害了!”
清华说:“我不喜欢你给她熬药。”
黄建功叹口气,说:“我是个好人。”
清华说:“自古好人难做。你是我的人,你的心思只能花在我这儿,成天给别个打鸡熬药的,像个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