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院子不算大, 只是个普普通通农户人家。
只不过整个家只有妇人独自一人,家里收拾得很整洁,最中间的桌上摆放了一个供桌,桌上供有水果点着香。
妇人说可唤她惠姨。
与寻常人家供神不同, 这个供桌供奉的是一颗树的画像, 正是外面那颗参天神树, 只不过画里的树比真实看起来要苍郁很多。
卿伶问:“这画上是神树吗?”
“是。”惠姨站在供桌前, 将要烧尽的香取出来, 又重新换了一柱香,道,“是不是与你们看到的不同?”
“嗯。”
虽能看出是同一棵树,但画中的树一眼看去就能让人心肠澎湃, 仿佛那里真是什么仙人的地界,让人心驰神往。
而现在的树,却少了几分灵气。
“是不同了, 云间境原本也只是个避世之地。”惠姨语气听起来多了几分的向往和低叹,“只不过如今的云间境, 已经不是从前那样了。”
故妄不是个会士动接话的人, 卿伶倒是对这些有兴趣,因为她没有过真的静下心来听别人讲故事的经历, 所以对什么都很好奇:“此话怎讲?”
故妄在一旁轻嗤:“人心。”
惠姨回过头来,略微有些惊讶,这个年轻男人分明方才还是满身的魔气,这会儿居然能一下子点出关键, 与一般魔修实在不同。
“说得没错。”她目露赞赏,又问,“看来这位客人有自己的看法, 不如说说。”
卿伶也好奇看着他,却没曾想故妄却道:“没有,随口一说。”
哪有随口一说久说到点子上的,卿伶捏了他一把。
故妄拉住她作乱的手,轻笑:“阿伶不觉得以我的身份,说这些是最可笑的吗?”
他如今是个世人都忌惮的魔头,人心对他来说就是最不值得提起的事情。
“你什么身份?”卿伶语气淡了些,“你没有身份,你只是个普通人。”
想了想,又笑着补充:“最多算个有恶趣味的普通人。”
“头一次有人这么说我。”故妄也不恼,欣然应下,“听起来不错,嗯,我就是普通人。”
听这两人一言一语开始笑起来,惠姨也笑了:“反正终归都逃不过一个人字。”
她拿了两张凳子出来:“请坐。”
坐下后,她又倒了两杯水来。
卿伶和故妄此时都戴着面具,理应是喝不了的,只是惠姨却没当回事:“既然进了家门,那便是客,这东西取了也可。”
这倒是出乎了二人预料。
于是卿伶高兴地摘掉面具接过水喝了一口,故妄也将面具取下来,象征性地抿了口。
惠姨端详着二人的长相,掩嘴失笑:“这么一看,确实是脱俗之貌。”
这是在夸自己好看吗?
卿伶不太好意思:“谢谢。”
惠姨更高兴了,她也坐下来,将原本供奉在供桌上的水果给端过来:“许多年没来客人,我话多一些,别见怪。”
卿伶摇头,温声说:“不会。”
“只是,云间境不是每年都会开吗?”
“是。”惠姨叹气,“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似乎都忘了,进云间境是因为游年,而不是为了神树。”
卿伶瞬间懂了,所以没人会真的留下来过年,因为大家都想在这十二个时辰内走到神树之下。
惠姨又道:“以前云间境的游年也不会这么冷清,过年嘛,哪有冷清的。”
对于修士来说,过年似乎已经成了一个不重要的事了,因为他们的生命是长长久久,不知尽头的。
相反凡人界却将这件事看得很重,就同云间境一样。
“都说只有一心向道的人才能走到那里,但很久以前,每个人都能到那里。”惠姨觉得可惜,“有了大家的信仰,神树才会是当初的模样。”
“只是现在,这竟也能成为一件让人觉得自豪的事了。”
故妄浅浅饮了一口水,将那杯子在指尖转了圈,漫不经心道:“自己选的,怪得谁?”
惠姨:“年纪不大,说话胆子倒是大。”
她一直觉得这个年轻人不简单,毕竟在这种幻境下,还敢那么肆无忌惮不掩饰身份。
惠姨看着他,忽的道:“不过你倒是像一个人。”
故妄笑了下:“什么?”
卿伶也不由得看过去,怎么听起来的意思是惠姨还能认识故妄?
“我丈夫前些年的游年上,遇见过一个人。”惠姨回忆着说,“听说是年纪不大的一个佛修,明明已经到了神树之下,却又突然回了入口。”
听到这话,卿伶下意识就看向了故妄。
佛修……做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情的人,怎么这么像自己旁边这位。
惠姨接着道:“那人也奇怪,说对天下和苍生没兴趣,只想证明自己能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