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安揉了揉眉心,看向一直站在阴影里隔岸观火的魏徵。
这个侄儿,他其实很满意,做事利索周到,应酬圆润有排面,自从十八岁起跟在他身边历练,如今二十七岁官至郡丞,没做差过一件事情。
在幽州的世家子弟里,无论是样貌,家世,能力,他和魏承都是数一数二的。
只是,他总是觉得有些没底。
魏徵太滴水不漏了,甚至让他有时候生出一丝害怕,哪怕是面对李氏和魏承之间的明枪暗炮,他也总是聪明地从不上前招惹,让总是无处发泄的李氏也无从下手。
像一只蛰伏在阴影里的秃鹫,那双眼睛平静,犀利,阴狠,总是让人觉得会不会咬自己一口。
“看了半天热闹。”他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看出什么门道来?”
魏徵伫立在灯下那一团不慎明晰的阴影里,十二枝宫灯灯柱在他身后分层地抽出枝条,枝头托着灯盘中,灯芯闪烁,像是山海经中的九尾狐狸。
他笑,手闲散地勾勒着灯架下青铜浇铸地双手执灯跽坐的宫女发髻,半边的脸被照射得清晰明亮,半边眉目深邃,隐匿在暗处。
“叔父都无可奈何,更何况是我。”
魏安咂了咂嘴,暗叹了口气,人进人出带走了屋子里大半的热气,他拢紧了衣领,睨魏徵:“王家有意结亲,答应了百利无一害,不能让无关人影响全局。”
他这是话中有话。
“叔父的意思,是要解决掉那个女人?”
魏安皱眉。
弄死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易如反掌,可是他儿子那脾气,会同意?
要是不知会他就弄死了,只怕有的闹。
他还不清楚,那个女人在自己儿子心中到底是什么地位。
他不想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弄得家宅不宁。
“算了。”魏安有些无奈地摆摆手。
魏徵心里松了口气。
他走近几步,走出阴影,眉眼平静温润:“那女子据说不错,仲炀喜欢她,情有可原。”
“不错?”魏安有些好奇:“怎么个不错法?”
“这......侄儿就不知道了,其实,仲炀喜欢,纳了也是无妨,豪门贵胄,有个三妻四妾不是稀奇事,只要人是好的。”他看了一眼魏安的神色:“叔父可以给仲炀把把关。”
他从袖中抽出一筒卷好的画像,展开放到魏安面前:“这是那女子的画像。”
帛布缓缓展开,画上的人笑意盈盈,笔墨浓淡适中,勾勒出女人的眉眼,恍惚与某人的模样重叠。
魏安心一惊,坐直了身体。
“像......”他拿起画帛,细细观详,“真像。”
“你见过她?”魏安抬头问。
魏徵如实回答:“远远地见过一眼。”
商会的宴席本应该是他去,半路被魏承截了胡,听说魏承从祖宅出发并没有直接去会馆,而是绕道去了一趟城北,带了个姑娘,他心里好奇,远远地看了一眼。
倒是看不出什么,只不过那姑娘下车时眉目红润,一副被滋润过的模样,眼角眉梢都带着春情,在寒风料峭的冬日里,别有韵味。
他心里滋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倒是第一次见魏承如此急色的模样,在不管是办正事还是私底下办私事,魏承都是不苟言笑,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他本以为魏承本性如此,却没想到他竟然也有抱着女人下车的一天。
下了车,还在和女人嬉笑调情。
王家女郎有意与魏承结亲,他是知道的,王媛君出身高门,说话做事总是端着豪门闺秀的架子,眼高于顶,王媛君,不适合魏承。
但是和他没关系。
“见见她吧。”魏安将画帛收进袖子里,“不能让外头的女人坏了仲炀的婚事。”
“你去安排。”
翌日。
昨日魏承将她送回来,告知自己他这几日都在北郊,她记得他也没跟自己提过魏宅要办家宴,更没说过要请她去做点心。
魏徵进来时,她正在给豆花上撒碎花。
晒干的玫瑰花被撕成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洒在豆花上还带着玫瑰的馥郁花香。
这几日,她把店里稍微装点布置了一番,柜台后挂了几幅字画,门口进门处用岫玉珠子串了帘子,有人进来,就会拨动帘子,发出响声,提个醒。
听到有人踏过门槛,她头也没抬:“客官稍等,我忙完手上的就来。”
那人没有说话,只发出一声轻笑。
沈银霄抬头,正好与帘子后那双幽幽似水的眸子四目相对。
下一刻,一只修长莹白的手挑开帘子,反手微微一撩,青碧色的珠帘哗啦作响,露出帘后那张脸。
沈银霄看得微怔。
俊美,阴柔,风流,都不足以形容这张脸。
她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豆花,一旁放着一只食盒,她将做好的豆花放进了食盒,递给阿朵,利落干脆地吩咐:“送到城南柳叶巷许家,这是他们家昨天订的。”
“好。”阿朵点头,提着食盒出了门。
沈银霄在清水桶里接水洗了洗手,擦干后,走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