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有恨意,却不是对眼前瘦弱的女人,而是那个没有出面的男人。
他好歹是个皇帝,却是个这么窝囊的皇帝,若是以后真到了地下,如何面见列祖列宗。
高皇帝马背上的天下,子孙后代里却出了他这么个躺在床上病怏怏的绿帽子皇帝。
他魏承再如何狼子野心,终究顾忌着胤室百年基业,不敢明目张胆地夺了他的皇位,他如今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不能再自乱阵脚。
“是我不好。”他抬起不甚灵便的左手,抹干眼角的泪,如今他半边身子都动不了了,唯独左边的手脚还能动一动。
“若不是我没用,连真正的洞房花烛都给不了你,你又如何会......你一个妇道人家,他又年轻体壮,手握重兵,若是强迫于你,你不得不委身于他,我也......不怪你。”
男人的声音好似和面团似的搅和着,有些口齿不清,半边脸颊抽动着,半边僵硬,说话时怔怔望着明黄的帐顶。
她听得明明白白,心中大震。
她甚至在进来之前,已经想好了要如何面对已经得知她与魏承私通的李鸿。
若是李鸿执意要撕破脸皮,要将她置于死地,她甚至一瞬间想过今日就让他再也说不出话,见不到其他人,一辈子都躺在床上做个活死人。
男人都是如此,受不了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染指,更何况,还是自己的臣僚。
说她心狠手辣也好,说她不守贞节妇道也罢,他若是愿意与她好好地相安无事,她甚至愿意替他办事,替他遮掩。
若是不愿意,她其实也并不是多善良的一个人。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李鸿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甚至说她私通,是他的错。
若是魏承得知她与别的男人私通,定然说不出这样的话的,说不定还会提刀大开杀戒,将她囚禁起来也不为过。
她呆愣地坐在床沿,瞧着他病痛缠身的模样,眼睛一酸,“不是陛下的错,是......”
到底是谁的错呢,归根结底也是她和魏承的错,他们将他当成傻子戏耍,将他的男人尊严踩在地上毫无顾忌地践踏。
怎么会有这么温和的人。
看着犯了错的女人,却还一边殷切地等着她回头,一边细数自己的不是。
此时此刻的愧疚达到顶峰,她悲从中来,撑在床边的手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给了一直紧绷着的她一点支撑的力量。
李鸿贪恋地摩挲着她莹润的指尖,女人指甲的弧度柔和光滑,他黯然神伤。
“我如今都这副模样了,哪里还有脸叫你为了我守活寡,只怕自从那日开始,你心里就嫌弃我,我明白的,这都是人之常情......”
凄凉在静谧的殿中荡漾开。
李鸿嘴角弯起弧度,满目无奈,“你之前在宫外的孩子,接进宫来后就养在昭阳殿,这宫里忒寂寞,有个孩子陪着,日子也有个盼头,你......若是你是被强迫的,我给你做主,就算是拼死这条命,也不能白白叫你被人欺辱了,若你是自愿的,我......没有意见。”
“别这么说。”她一颗心跳得飞快,怀里好像揣了个兔子,赶紧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是我对不起你,我......”
她几乎羞愧的说不下去,这番话已经够叫她感动的了,她还敢再奢求什么,她深吸了口气,不想再与他聊起这个叫人难堪的话题,“陛下别想那些,妾照顾陛下,一心一意的好好养病,这又不是什么绝症,妾见过一些中了风的人,勤于锻炼,最后恢复七七八八的有的是,有的中了风恢复几年能跑能跳的。”
果然,他听闻她的话,一张枯萎的脸好似重新被点燃了希望:“真的么?真的能恢复得能跑能跳么?”
“是真的。”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渐渐暖热,“过几个月陛下就能做父皇了,到时候陛下还能抱着小皇子教他写字念书呢,陛下也抽空想想,孩子叫什么名字好,虽然有太常拟定皇子名讳,但是孩子的名字,还是父母来取更有意义。”
李鸿的脸色已经比一开始松泛了许多,他心知肚明哪里是让他抽空取名字,不过是给他找些事情做,给他个寄托,让他时时想起还有个孩子需要父亲的支持和关爱,心情好了,病也能好得快些。
比那些惺惺作态面上舍不得心里却巴不得他早死的人要好得多。
他黯然点头,柔荑在手,眼前的女人娇艳欲滴,温柔可人,他爱意丛生,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真是最叫人痛苦的事情。
好比快渴死的人路过果园,鲜翠欲滴的葡萄吊的高高的,只能看却不能碰。
银霄招来太医问话,太医令对她不敢打马虎眼,她还是不放心,又招来了王太医。
这是母亲特地安排进来的人,不必听魏承的吩咐。
宫中太医医术其实不能以官职区分高低,自身本事硬不硬是一回事,到了官场,会不会做人又是一回事,王太医的说辞和太医令就有些出入。
“只要每日勤于锻炼疏通经脉,恢复七八成不是问题。”王太医道。
这话无异于一颗定心丸,给李鸿大大的安慰和期盼,他抬手让人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