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根本没有理会那声音,甚至到孩子终于整个出来,产婆抱着浑身沾满秽物的婴儿,欢天喜地地宣告怀里的是个皇子时,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依旧死死地盯着蹙着眉,双目紧闭的女人。
她浑身湿淋淋的,额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地沿着眉骨和脸颊流淌下来,浸湿了身下的被褥。
“恭喜娘娘,喜获麟儿——”
恭贺声声不绝于耳,殿中的宫人都跪了下来,满脸喜气地向她道喜。
殿外传来沛霖稚嫩又蛮横的奶音,嚷着要进来。
一起听得清清楚楚的,还有身旁男人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好像一下一下地锤在她心上。
身子好像被掏空,又累,又隐隐有些疼痛的余韵,她松了口气,转头,正对上他的眼。
他的脸色慢慢缓和过来。
微微粗糙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擦干她额上的汗。
银霄勾了勾嘴角,转了个头,闭上眼睛。
她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再醒来已经天黑,殿里一片安静,不知道人都去了哪里,她稍微一动,就有些头晕目眩。
“青翡,我要喝水。”
一旁有衣料摩挲的声音,一碗参汤递到她唇边,月白袖口绣着一支天水碧色的兰花,她扫了一眼,便知道是谁。
“这么晚了,你还不去休息?”她微微有些惊讶,“什么时辰了?”
“子时了。”男人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带着被叫醒后的慵懒,“要不要再睡会?”
她喝了小半碗,递给他,摇头,又忍不住道:“你去别的屋子睡吧,我吵得你睡不好,你明日没精神。”
他打了个哈欠,躺倒下来,双臂枕在脑后,露出个颇有些少年感的笑来。
“这三日都不去了。”好像偷得几日闲的少年郎,颇有些悠然自得的惬意,许久没见他笑得这样肆无忌惮了,她微微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在幽州的时候。
一转眼,居然是两个孩子的爹了。
“看什么?”他笑吟吟地瞧着她呆呆出神的样子:“这么爱看,我把我画像挂床头如何?”
她嗤笑出声:“辟邪么?能有什么用?”
“当然辟邪了,不仅镇小鬼,还能利风水招桃花......”他侃侃而谈,忽然哂笑,又是得意又是矫情,像只开了屏的孔雀,“你可得看紧我些,外头喜欢我的美人儿可不少......”
银霄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白了他一眼,躺下来翻了个身,“你要跟着别人跑就去,告诉我做什么,横竖你宫外的府里后院还空着,就算是偷偷养了几个女人我也不知道,你真要跟谁勾搭上,我深居简出住在宫里,我又有什么法子。”
一摸到肚子上松松垮垮的肚皮,她更是忍不住有些心境凄凉,声音也萎靡下来:“你要去就要,都是美人儿,腰肢又细,长得又美,又会说话,知道讨你的欢心,哪里像我这样,生了两个孩子......”
他“啧”了一声,撑起身子低声道:“我开玩笑的。”
“我不喜欢那样的,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生养过的才好。”
“说什么浑话,我信你?”她斜眼睨他,压着嘴角,“谁不喜欢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当我小丫头片子呢。”
“真的,你没试过。”他一本正经,“我可是一路走过来的,哪种味道最好我自然最清楚。”
她耳根子通红,嘴角忍耐不住地偷偷翘了起来,一边偷笑一边故作生气地拨开他攀在她肩上的手,他手被她拍了下去,又牛皮糖似的摸上来,两人玩闹一阵,终于是她又困了,才熄了灯,男人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睡下。
他果然连着几日都没上朝,一些要紧的折子就送到了长乐宫来呈到他面前,产妇最忌讳见风,殿中窗户开了一半,纱幔一层一层地垂下,薄如蝉翼的轻纱,烟雾似的将深深殿宇层层笼罩起来。
又透气,又防风。
婴儿睡在摇篮里,银霄穿着里衣,外头披着一件宽大的藕荷色大袖曳的长衫,坐在魏承身边,一边陪着他批折子,一边翻着手边的古籍给儿子挑选名字,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推一推摇篮。
魏承对儿子的名字倒是不甚在意,只是他虽然没有说,银霄却察觉到他心里还是对孩子的姓氏有些芥蒂。
毕竟是要跟着李家的姓李,他再不说,也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就叫九思吧。”银霄推了推他的手臂,“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
他握着笔的手一歪,沾了朱砂的笔在奏表上划拉过,留下一道不大不小的红渍,他随手划了两笔,又重新在一旁批写,微微点头,温声“唔”了一声。
写了两个字后,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有些好笑地偏头瞧她,道:“要是长大了不是个君子呢?”
银霄沉吟:“应当不会,有这个名字在,别人一叫他,他也能时时想起名字的意思,总能自勉,见贤思齐。”
他笑了一声:“到时候可没人敢叫他的名字。”
“怎么没人敢,有我还有你呢。”她撇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