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将死之际是逐步封闭五官的。
据说,最后一个失去作用的是耳朵。
所以哪怕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了,陈昭还是听到了江祈安崩溃到无法言表的嘶吼。
像一头困兽失去了全部依靠,在茫茫雪地中仅剩下他孤身一人。
无所依,无所归。
这次的梦境到这里就画上了句号,陈昭睁开眼时只觉得全身疲惫不堪,仿若在梦境中那些酷刑他真的经历过一般。
他坐起身,窗外是灰蒙蒙的,但应该是快要亮天了。
手指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悄无声息地抚上了左脸。
他摸到了自己不知何时温热湿润的眼角。
甚至还能摸到正在下滑的眼泪。
情绪多少还是被这过于真实的梦境影响了一些。
“吾主。”
陈昭闻声看向窗边。
床帏没有被烈火燃烧过的痕迹,反倒是析梧的身上多了很多不该有的痕迹。
密密麻麻的,在他身上倒像是上好的白瓷瓶经过烈火烘制时留下的黏合纹路。
隐隐地闪着赤红的光。
析梧一直穿着不是很古人,他总喜欢露出健硕的身体各部分。
所以陈昭一眼就看到了这古怪的纹路几乎占据了析梧全身。
“你这是怎么了?”
析梧不以为意,就是表情有点虚弱:“特码头说,这个词应该叫回炉重造,吾主,我回炉重造了一下。”
他握拳抬起手臂独自欣赏:“不好看么?”
“看起来你好像要碎了。”
析梧眸子转了转,随后扯掉了陈昭的床帘,在自己身上围了一圈,遮住了那些因为自溃神力而留下的实在算不上好看的伤疤。
陈昭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物递给析梧:“赤霄云宗的伤膏,祛疤用的,只是不知道对你们上神会不会有效。”
析梧拿起仔细看了看:“吾主送的东西,应当是......”
他没有尝试,反手将药膏收了起来:“自然是有效的。”
陈昭没有应他,自顾自下了床,按着浑身酸痛的身体,坐在了桌前,析梧抢先他一步给他倒上了一杯温水。
“吾主,看如今的情况,你好像没有成功。”
“是你的提议没有成功。”
喝过水润润喉咙后,陈昭的声音也正常了许多。
析梧也坐了下来,就在他的对侧,不紧不慢为他续上新的水:“吾主,死亡不止有身死这一种方式。”
陈昭看向他。
“还有一种死亡,名为心死。”
“析梧,你恢复全部记忆了?”
陈昭没记错的话,析梧的神识由于只有一片,所以他关于自己的记忆应该只有极少的一小部分才对。
之前一直觉得他能记得神国记得夫子已经是现阶段他能记起来的全部了。
但如今看来,似乎不止这些。
析梧抬起眸子,两人没有点灯,那蔚蓝的眸子就像月光下的湖泊泛着令人向往的涟漪,他反问:“是吾主记起来什么了么?”
“如何让江祈安心死?要复刻在大雪中夫子身死的那一幕么?”
析梧眸子闪烁了一下,忽地别过了头。
在陈昭看不到的视角,他的眼尾不自觉地红了一圈。
“虽然特码头那个家伙总是做一些混蛋事,但不得不说我现在有点想要感谢他了。”
面对析梧突然岔开的话题,陈昭也没急着询问,安静地听他继续说。
“我以为,那些事您永远都不会知道的。”
他的笑带着一种强烈的破碎感。
哪怕现在他是白发蓝眸,身材魁梧雄壮,可陈昭还是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过去那个弱小无助可怜的君泽公子。
陈昭伸出手,缓缓接触到了析梧的脸。
析梧没有躲,只是垂着头看着他,眼眸中蕴藏的感情复杂又浓烈。
陈昭将析梧滚在眼角边的泪珠擦拭了去:“我不但知道,还在梦里亲身体会了一次。”
“那天辛苦你了,背着你的夫子逃了那么久。”
“我知道你尽力了。”
“我知道只差一点。”
“我都知道。”
析梧忽地伸手抓在了陈昭的手上,轻轻颤抖着想要更用力些抓住他,但又不舍得般只敢放轻力气握住,但还害怕对方抗拒,只是稍稍接触了几秒钟就火速收回了手。
陈昭收回了手。
桌上的水凉了又被析梧捂热,后又再次凉了下去。
析梧始终目光落在杯中平静的水面上,脑袋里则把过去和夫子的种种回忆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忆起,念起。
这些记忆,是他最宝贵之物。
虽然他知道,他的主一定会收集齐他所有的神识,一定会让他们十二神宫重新建立。
但,那不知要是多久之后的事了。
摆在他面前的,其实是一道选择题。
是选择继续沉溺在与夫子所有记忆中满足自我,还是......
为了推动吾主的成长进程,彻底毁了这座神国,很长一段时间地彻底遗忘这些记忆。
这段时间不仅是长,还有可能再也无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