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浙直总督府。
书房内,胡宗宪将戚继光从前线送来的战报放在一旁,不免一阵感叹:“还好泉州城守住了,不然的话又得有多少百姓要遭殃啊!”
紧接着胡宗宪的脸上满是纠结之色,背着手,在书房内不停踱步。
“这戚继光,倒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胡宗宪深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忧色。
能让一省总督胡宗宪如此心忧的,自然便是戚继光在战报中提到的内容——出现在倭寇攻城现场的弗朗机炮。
据戚继光所言,那些遗留在现场的弗朗机炮看成色至少有八九成新,一定是军中有人将其倒卖给倭寇!至于具体是谁,胡宗宪内心已经有了大致猜测。
倘若将这件事情上报朝廷,必然惹得圣上震怒,届时牵扯到的人将不可计数。毕竟有些事不上称没有一两,上了称连千斤都打不住!假设将这件事情瞒下来,只将泉州城战役报上去,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局面。
权衡许久,胡宗宪仍然没有下定决心,烦躁之际,偶然瞥见被他遗忘许久的信,这是老师严嵩先前派人寄来的,只是先前忙于战事便一直没来得及看。
胡宗宪走近,将信件拆开,上面写着汝贞亲启四个大字。
胡宗宪随意找了個座位坐下,开始阅读起上面的内容。
信中老师仍然如此关心自己的身体,并就军备钱粮方面给予大力支持,胡宗宪内心不由得淌过一丝暖意。
待胡宗宪看到最后一句,猛地变了脸色,上面的内容是:“倭寇不可不剿,不可全剿!”
沉默良久,胡宗宪站起身来,手上攥着信纸,整个人显得十分无助,无声自语道:“老师,你做错了!”
“你曾经是如此评价我的,说我胡宗宪在大事上,上不误国,下不误民!如今却……”
胡宗宪摇摇晃晃地走到烛火前,将信投入其中,亲眼看着其化为灰烬,而在信纸化为灰烬的瞬间,胡宗宪只觉得有一样东西从自己身上永远地逝去了。
‘咚咚咚!’就在这时,从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什么事?”胡宗宪面露不渝,但还是让来者进来。
“禀大人,这是陛下给您亲自给您写的信!托杂家送来。”
听说是嘉靖写给自己的信,胡宗宪的胡须动了动,紧接着跪下身来,从使者的手中将信接过。
“既然信已送到,杂家这就告辞了。”
“公公慢走。”胡宗宪躬身行礼。
待送信的公公离开,胡宗宪将书房的门关上,像先前一样将信件拆开。
信的内容并不多,只有寥寥的几句,胡宗宪很快就将其阅读完毕。
“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也知边塞苦,岂为妻子谋?卿之所为,朕定不相负!”
胡宗宪整个人仿佛入了魔一般,嘴里不停地呢喃着那几句诗,不由得掩面而泣:“陛下真乃臣之知音也!”
“臣胡宗宪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胡宗宪说罢,对着京师的方向叩了三个响头。
待情绪彻底平复下来后,胡宗宪神色坚定地回到书桌旁,铺开纸笔,没有任何修饰,将泉州城所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写了上去,作为封疆大吏,胡宗宪自然有资格让奏折不用经过内阁与司礼监,直接面呈于圣上。
……
泉州城,县衙内院。
此刻,杨宗泰手里捧着一本书,百般无赖地躺倒在床上。
距离泉州保卫战已经过去了两天,战场上的尸体也已经收殓完毕。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杨宗泰仍然心有余悸,若是当初援军没到又该如何?岂不是泉州城的百姓以及自己的妻儿皆会遭到倭寇荼毒,想到这里,杨宗泰不敢再想下去了。
“真是的,大夫让你多休息一会儿,你怎么又看上书了!”
卧房的门被推开,杨宗泰的妻子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脸上带着嗔怪之色。
“咳咳,我这不是无聊吗?”
“来,张嘴,啊。”
碗中的汤药极苦,杨宗泰只是喝了两勺便不愿再喝了。
“听话,把药喝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像个孩子似的!大夫说了,良药苦口利于病。”杨宗泰妻子眉头皱了皱,将汤药放在桌上,假装生气。
“药待会儿再喝,现在嘛,嘿嘿。”杨宗泰笑着将妻子搂入怀中,并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啊,这大白天的!”杨宗泰的妻子惊呼一声,脸色也因为羞愤而变得绯红。
感受着妻子手上传来的温度,杨宗泰默默道:“不瞒你说,当时我真的很怕,我怕泉州城破,我怕我自己死去,我更怕你们……”
话还未说完,便被妻子用手堵住了:“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
“先前阵亡的将士们都怎么样了?安葬了吗?李主簿呢?”
“朝廷都统一安葬了,并在原有基础上给了双倍的抚恤金,他们的家人也不用愁了。”
“这样也好。”杨宗泰点了点头,轻声道。
“对了,我听那个什么戚…什么将军说,你这次立了大功!浙直总督胡大人要亲自为你请功呢,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