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宁县是一个小县城,常住人口不到两万,当胡宗宪打扫完战场并率军赶到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
而早先在寿宁县郊外展开的战斗,在大部队被歼灭后,城中残余的倭寇也知道这城守不住了,在城内四处劫掠一番后,便作鸟兽散去。
而整个过程中,这些倭寇都没有敢对城内豪强地主的所在地动手,无他,那些豪强地主家的实力要远远强于这些残余的倭寇!
江浙附近的地主豪绅都有蓄养奴仆的习惯,有条件的则会聘请会武功的教头来对这些奴仆加以训练,而这些奴仆没有拿起武器前叫奴仆,一旦拿起武器,则就是私兵!而蓄养奴仆是朝廷严厉禁止的,一旦发现,就会被处以重罚。
而这些对于地主豪绅来说,都不算什么,他们祖祖辈辈几代人都生活于此,甚至祖上还有考中科举做大官的,靠着祖上的余荫以及自己的钻营,罗织了一张极其庞大的关系网!甚至这些地主豪绅还会对家境贫寒的书生进行资助,不为别的,就为了博那么一個考中科举的可能性。
只要广撒网,就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而那些由地主豪绅资助的书生在做官以后,也会念其昔日恩惠,对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朝廷外派至此的官员若是识相还好,不识相的则给你弄出点麻烦来,逼你就范,因此许多官员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都对这种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早在寿宁县陷落、知县被杀的那一刻起,那些豪强地主就联合起来主动与倭寇谈判,以极低的价格将百姓手中的土地强行收购,若有不从,则将人交由那些倭寇处置。
在那群倭寇以及豪强地主的威胁之下,百姓们不仅将手中的土地全部贱卖,而且为了家人的安危,不得已选择依附这些豪强地主,由自耕农沦为那些豪强地主的佃户,世世代代受其剥削。
“爹,你挺住啊!孩儿这就去给您请大夫来。”
一处破败的屋子内,一位十八九岁的青年正跪伏在床边,失声痛哭。
“不…不必了,那点钱还是留着给你娶媳妇用吧,你爹我撑不了多久了,咳咳咳。”
一位衣衫褴褛,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有气无力地说道,他的双腿被打断,全身上下到处都是棍棒所致的伤痕,眼看已经时日无多了,而正是因为他不愿意变卖自己的土地,方才被打成这样。
“爹,孩儿这就去找王家报仇去!是他们把您打成这样的。”青年说着,抹了抹脸上的眼泪,沉声道。
“别…别去,算爹求你了,王家家大业大的,咱们斗不过他们的!若是实在不行,就把那地卖了吧,也能换点钱来。”
“等我死了,就把我跟你娘埋在一起!真是的,以前吵了那么多次架,到最后还是得忍受她的唠叨。”男人絮絮叨叨的,像是在交代自己的后事。
“爹,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我这就去找县里最好的大夫来!”青年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唉,你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亲眼看见你结婚生子。”像是回光返照一般,中年男人突然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眼中满是慈爱。
在做完这一切后,男人或许是心满意足了,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头无力地垂下,就这么死了。
“爹!!!”
从一间破败的屋子中,传来悲坳的哭声。
……
在寿宁县外,有头有脸的地主豪绅都聚集于此,十分恭敬地迎接着朝廷的大军,并准备了慰劳将士的酒肉。
“在下王望,是王家的家主,嘉靖十一年的举人!见过大人!敢问大人是?”
“本官便是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胡宗宪!”胡宗宪骑于马上,点了点头,紧接着询问道。
“我等见过总督大人!”那些豪绅见状,连忙诚惶诚恐地跪伏于地,脸上满是恭敬之色。
“寿宁县的县令呢,为何不出来面见本官?”
“禀大人,我寿宁县的县令赵彦昌在当初城破的时候身中流矢而死,眼下城中是由李主簿代管!我等只是从旁协助罢了。”
王望说着,便给一旁的人递了个眼色,随即一位官吏上前,眼中闪烁着精光,躬身行礼道:“禀大人,在下李杰,便是这寿宁县的主簿,眼下寿宁县是由在下在管。”
“寿宁县陷落以来,我等是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朝廷的大军,大人救我等百姓于水火之中,还请受我等一拜!”王望说着,脸上涕泪横流,率领剩下的豪绅向胡宗宪行礼。
“我等早在城内备下宴席,为将士们接风洗尘,请!”
“嗯。”胡宗宪点了点头,便准备拍马进城。
正当众人准备进城时,一位十七八岁衣衫褴褛的青年冲了出来,他手持一把菜刀,嚎叫着便向王望冲来。
“啊啊啊!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很快,这名青年便被随行的士兵控制住,被踩在地上动弹不得,手中的菜刀也被踢到一边,但即使如此,青年的眼中仍然死死盯着王家的家主王望,眼中是毫不掩饰的仇恨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胡宗宪皱了皱眉,向王望出声询问道。
“启…启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