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里外,德克萨斯州。
堆满干玉米粒的谷仓里,倚靠在隐秘角落的生锈来福枪,依然剩下四发子弹。
赛格兰悠闲地靠在躺椅上,面对碧绿的大海缸沉思。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成功地迈出了伟大构想实现之路上的第一步,然而结果并非如他所愿。
威尔·杜兰特说过,生命即是竞争。
作为一个毕生研究生命的人,他对于这种草率的说法,向来是嗤之以鼻的。他甚至觉得这是对智慧生物的一种侮辱。
而他现在对此无比认同。
贪得无厌,好勇斗狠,党同伐异,狂妄自大。这才是社会性生物的本质。
他曾利用自己的才华与果敢,将方圆500公里的生命从死亡线上拉回,并赐予他们永恒的安康。
但那之后,他们不光没有像群居生物那样抱团取暖,反而开始反目成仇。
自从每天20盅司粮食就可以养活一个经常晒太阳的成年人,他们便开始躁动不安,就像吃饱饲料之后疯狂啃笼子的实验鼠那样。之后,德克萨斯大平原上呼啸的风中总是夹杂着破空的枪声。
虽然有一小部分人因为未知的原因,在获得太阳之神的庇护后丧生,但身上带着血窟窿死去的也不少。
为什么总有人试图把目之所及的所有资源,都收归囊中,然后再趾高气昂地望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施舍出去一点,以换来对方的臣服?
想到这里,他不禁阖了阖眼睛,把目光从海缸上移开,投向窗外。
阳光穿窗而入,在屋内打出一道光柱。今天是一个好天气,所以他让克里斯汀到奇索斯山脉附近,安东尼奥的农场里,用40只乳鼠,交换一只浑身雪白的丝光椋鸟。
安东尼奥的农场里,此时格外寂静。
农场入口处的电动门大大敞开,西斜的阳光照射在精致的铁艺大门上,在地面投射出扭曲的天使翅膀和十字架的影子。与之相伴的是散落的玉米粒和纷杂的车辙印。
这让克里斯汀感到不安,他很后悔自己没有带上那把生锈的来福枪。
安东尼奥是德克萨斯州最大的农场主之一,在所有人都不再受饥饿所迫之后,他们与他建立了良好的关系,经常互相交换物资。
这位方圆几百公里最富足的农场主,从未因物质之需而失去自我。在最为困难的那段时间,他仍旧养着10多匹血统纯正的夸特马、6条苏格兰牧羊犬、一只猎隼、一只从东方远道而来的丝光椋鸟和一条一米多长的墨西哥黑王蛇。
这次来,是因为他们听说安东尼奥养的那条墨西哥黑王蛇产蛋了。他们想要用一大袋营养丰富的乳鼠,去交换那只纤细的丝光椋鸟。赛格兰的研究需要后者。
克里斯汀并不知道赛格兰的目的何在,但他向来愿意来安东尼奥这里。因为在院子里追逐嬉戏的牧羊犬和椋鸟亮耳的叫声,总能让他回忆起那些牛羊成群、庄家丰收的日子——
那些坐落在广阔平原上的大大小小的家庭农场,原本的样子。
他路过空荡荡的马厩,缓步到华丽的三层木屋前,屋檐下并没有并排卧着6条油光水滑的长毛狗。
“安东尼奥?”
他冲着虚掩的门喊,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推开门,浓重的血腥味涌入鼻腔。
他在门口站定,目之所及尽是狼藉。
带着雅致木纹的实木墙板上布满焦黑的单孔,桌椅沙发都被打烂,木头碎片和玻璃渣散落在地上。打了蜡的地板本应光滑而亮丽,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反射暖黄色的阳光,配合淡雅的木纹,平添出温暖的质感。
而现在,地板上却沾满凝固的血迹,点点滴滴、连线成片,仿佛是一幅残忍而诡异的画作。它格外冰冷与恐怖,让昔日的华丽与温馨化为地狱的缩影。
克里斯汀小心翼翼地迈过血迹,试图搜寻一家四口的身影,却只在盥洗间的门口找到了倒地的安东尼奥。
他仰面躺在那里,身上有三个弹孔,身下的血迹还在流动,且以一种不正常的方式律动着。
克里斯汀疑惑地走近查看,发现一条黑色的尾正在其中一个弹孔里扭动,漆黑的鳞片在阳光下闪出五彩斑斓的光。
这正是那条魁梧的黑王蛇。产蛋后的它亟需营养,显然它找到了最佳选择。
这番混乱而荒诞的场景,让克里斯汀本能地别开视线。他连连后退两步,转身把目光投向还算整洁的起居室。彩色的玻璃花窗前,圆形鸟笼已消失不见。
克里斯汀淡淡地叹出一口气,旋即从背包中取出一个大到能装下一整个人的尼龙口袋,走向安东尼奥附近。
当他返回赛格兰身边时,月亮早已东升。
他把沉重的口袋拖入屋内,一屁股坐在破旧的皮革沙发上。沙发发出的咯吱声惊醒了熟睡的赛格兰。
赛格兰立刻起身,死死盯着堆放在门口的口袋,眼神里的期待一瞬间暗淡下去。
从口袋的形状来看,里面不可能有鸟。只能有人。
“椋鸟呢?”赛格兰问。
克里斯汀点亮灯罩落灰的地灯,把脸冲向昏黄的灯泡,“没找到。安东尼奥家被洗劫一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