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诸多古老的生灵以为那只是又一次轮回的重演,纵使那光中蕴含着祂们也为之战栗的力量,也不曾有谁认为阿莫尔能够成功。
乌洛波洛斯尚未苏醒,但依旧本能地作出反应。
祂的神性正在抗拒那箭中的神性,互相排斥着,想要将之阻挡在外,于是时之光华宛如汹涌的瀑布倒卷,一层一层包裹着那首尾相接的轮廓。
但一抹深沉的灰,自银色的洪流中绽放,就像病毒感染一样,在协调完美的时之神性中蔓延,令那奔涌的洪流出现了一丝停滞,又或者说卡顿。
第三天主撒利叶,祂曾经遗留的残蜕,正是阿莫尔第二具化身的原型和素材。
极度悲狂的魔龙。
祂是阿莫尔最强大的化身,曾经降临现世,埋葬了整个亚斯兰帝国。
但那并非因为亚斯兰帝国的集体升华,而是,为了保存这最后的灰之神性。
撒利叶,是纳米机械集群的聚合物,通过剥夺人性和欲望,撒利叶消灭了原罪和纷争,将世界化作了绝对和谐的灰色监牢。
肉体化作金属,让意识通过线路传输,血液冷却,欲望丧失,个体的性格消亡,集体的利益至上。
所有生灵统一平等地参与劳作和生产,宛若流水线上的机械,以至于真正成为活着的机械。
灰之神性,就是这份冷酷和精确的最终显现形态,在第四天的世界,很难找到某一个专门的概念去形容这种神性,因为它已经被取缔和遗弃。
但就是这硕果仅存的一丝神性,让乌洛波洛斯完美的自我循环出现漏洞。
就仿佛庄严的名家画作上出现了孩童玩闹的涂鸦,它无比微弱,却出现在最为关键的地方,干扰了所有神性的运转,令奔涌的洪流出现了裂隙。
时之循环的漏洞。
而后,金色的箭矢裹挟着此世所有的情感和欲望,宛若煌煌烈日,光照亘古不变之,轮回宿命之大蛇。
它从天而降,与银色的虚影碰撞,却并无将世界焚毁的狂岚乱舞之势,而是轻巧无声,如同没入豆腐中的热刀。
静默无声。
有那么一瞬间,现存的诸神甚至以为世界要在这恐怖的静默中毁灭。
那个庞然大物在顷刻间向内收缩,坍塌成一个无法被观测的点。
再然后……
轰然爆发!
无穷的光芒中,银色的巨蛇睁开了紧闭的双眸,爆发出自诞生以来的第一声嘶吼。
无法被理解的波纹在顷刻间笼罩整个世界,在苏醒的瞬间,乌洛波洛斯便看到了世界全部的记忆。
身为纯粹的时空生命,祂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每一个时刻与每一个地点,观测这个世界如同观测自己的掌纹。
直到这一刻,乌洛波洛斯才真正完成了漫长的降诞。
只是这并不完整,在那宏伟身躯的最深处,正无声地摇曳着一束金色的光芒。
它是如此微弱,在银色的洪流中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可能熄灭,但却长久地坚挺着。
与乌洛波洛斯合二为一。
对于它所嵌入的伟岸存在而言,这一抹光芒微不足道得可以忽略不计,但它所代表的意义,却足够让世界倾覆。
这意味着这位强大神祇的本质发生改变,不再纯粹。
阿莫尔穷尽毕生心血,补完神性之理后的惊世一箭,并未对乌洛波洛斯带来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
祂只是为大蛇,送去了一抹微光。
纯粹的程序从此不再程序,祂苏醒了诞生以来的第一缕情感。
愤怒。
自己遭受了攻击,神性之理正因此而发生变化,于苏醒之初便已经看到了世界的始末,也自然明晰这攻击来自何方。
心中那份被忤逆的愤怒毫无掩饰地倾泻而出,神性,满溢流出。
银色巨蛇的虚影于时间的长河中逆流而上,后发而先至,回到攻击者最虚弱的时刻,予以无情的毁灭。
哪怕此时,阿莫尔并未射出那叛逆的一箭。
在支配时间的主宰面前,结果是可以在原因之前的。
……
半是腐烂半是绝美的神祇独自伫立在蓝湖边,手中握着一颗腐烂的苹果。
这是爱神的金苹果,昔日曾在现世挑起过无比惨烈的战争,如今也随着祂的虚弱而腐烂。
在上一次伟大狩猎中,祂向乌洛波洛斯发起挑战,最终导致自己神性遗落,权柄衰败,而那尊贵的座上之主,甚至不曾注意到祂的存在。
神明和天主间的差距,比凡人和神明间的差距还要大得多。
但祂未必没有机会。
祂刚刚瞧见了自己与白色夫人一同打造的容器,那是个很可爱的小家伙,他才刚刚觉醒了爱之神性,就在异乎寻常的灵感裹挟下窥见了深渊中的诸神。
那张漂亮得足够让神明侧面的脸庞还十分稚嫩,流淌着怯懦和不安。
他很弱小,也很害怕,但……他的心里存在着与众不同的火焰。
那是祂所不能理解的火焰,是祂缺失的那部分,兴许,祂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洛尔,洛尔·伊斯蓝……”
垂死的神祇念叨着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