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长退休,上下级同事吃顿饭,人走茶凉,去不去都只是给个面子。教育局那帮人更不用说,派人送本荣誉证书,送一束鲜花,礼送到就走人。
但天衡高中这位老校长不一样。亲儿子是教育局的,他本人学生桃李满天下。
老校长的退休宴办的风光,年轻教师没资历的,只是在学校合张影,只有教龄长,或者有教职的能上桌吃饭。
霍母急着在退休前升教学主任,按说这时候更应该积极表现,可她的态度反常,本人不去,反而让儿子跟秘书去,架子摆得比教育局的还大。
学校的行程结束,转往酒店路上,范文欣说:“带高三班的老师那么多,老师们都去了,就阿姨说不去,会不会得罪人?”
她手上端着包装精致的礼盒,东西是昨天在商场挑的,霍母盯着不许她买贵的。
范文欣记得霍母冷嘲热讽的一句话:“老校长清廉了一辈子,你给他送贵的,不是让他晚节不保?”
霍奕修抿着薄唇,眼睛微微一动,似乎触及往事。他沉默着,缓缓旋转无名指的团龙婚戒:“那些老师的身份比我还高?”
他的声音清冷,凌昭坐在他右侧,闻言瞥他一眼,心里翻白眼。
她扭头看向窗外。
黄昏日落里,一切景物像是影片倒放一样。
范文欣跟霍母关系得再好,霍母也不会告诉她当年霍家的事。
霍母跟老校长是有恩怨的。
当年霍母补课被人举报,举报人就是老校长。那时候他是年级主任,正在升迁关头。霍母补习的事情揭发出来,教育局通报批评,跟霍母关系好的那位领导挨了处分,升迁无望,老校长上位,之后一路顺风顺水。
霍奕修在天衡高中读书时,老校长名义上体谅霍家的难处,把参赛名额给霍奕修,之后他被名校提前录取,也是老校长提报上去的。
从某种程度来说,老校长对霍奕修有知遇之恩,反过来说,老校长的升迁之路顺风顺水,也跟霍奕修有关。
霍奕修比赛回回拿第一,保证了天衡高中优质招生资源,给他刷了业绩。
更不用说以霍奕修今时今日的地位,参加他的退休宴,是给他锦上添花。
霍奕修那么夸自己,还真不他自抬身价。
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凌昭就想跟他唱反调,踩他几脚。
霍奕修瞧见她故作欣赏风景,圆黑的后脑勺,鬓间插着的簪花流苏一晃一晃。
他淡声问她:“我说得不对?”
凌昭抿了抿唇:【母亲对学生负责,宁愿留校盯着学生学习,老校长才能放心办他的退休宴。】
霍奕修轻扯了下嘴唇:“你倒是替我谦虚了,还会修复婆媳关系了。回家后我会告诉母亲,你帮她说话了。一会儿宴会上,你也去帮我交际,说点好话?”
凌昭微微瞠大眼睛。
他明知道那些人都看不懂她的手语!
她凌昭是什么?
是尊贵的霍奕修大人身上的挂件,露脸但不出声。
人人都说霍奕修好,发达之后没有抛弃糟糠,给足太太体面与尊重,夫妻和睦。
每次大大小小的宴会,三人同场,她是沉默的挂件,范文欣是漂亮的解语花。
羡煞旁人,又让旁人挑不出闲话。
“霍总,你就别让太太难过了。”范文欣碰了碰霍奕修的胳膊,唇角含着暗笑。
凌昭说不出话,是她一辈子的痛,也是别人轻松碾压她的点。
在家她可以耍霍太太的威风,在外面她能怎么样?
范文欣又看了看凌昭穿的衣服。
手工制马面裙,上衣是绣海棠花的白绸衬衣,典雅秀丽,端庄荣华。
她昨天在商场精挑细选买的小香风套装,不及这一身马面裙。
范文欣心里不痛快。
每次她挑选的礼服,都比不上凌昭的。
但穿得好看又怎么样?
没开口的葫芦而已。
凌昭盯着霍奕修似笑非笑的眼,捏紧手指。
四目相对。
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不在意,是肆意调侃,是随口伤人也不用歉疚的理所当然,高高在上。
沉默了几秒钟,凌昭松开手指,唇角勾上笑。
她什么都没表示。
车厢内气氛过于安静,男人看着她静静观望风景的侧脸,微微蹙眉。
怎么不说话了?
恼了?
她不是想做霍太太,有表现欲了吗?
呵,看来是听进去他的警告了。
男人满意凌昭的安静,双臂松弛地搭着。
晚宴在文华酒店举办,教育局有分量的都来了,还有其他几所学校的校长。
老校长穿着一身笔挺中山装,正在跟领导们谈话,每一根白发都彰显他的劳苦。
但霍奕修一露面,那些人看过来,三三两两朝他走近。
“奕修。”
“霍总。”
打招呼声不断,也朝着凌昭颔首示意。
凌昭对那些人面露微笑,点头握手,做足礼仪。
但也只是如此了。
真正跟这些人说得上话的,是范文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