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夜间柳姒都是与谢晏同寝,不过只是纯盖被子睡觉,更近一步的事两人倒没有做,更何况谢晏也不会同意。
一日柳姒晨起时亲密地亲了亲他的脸颊。她拿出一支玉簪,簪体是青色竹节样式,竹叶部分的玉色则是更深的翠绿。
“送你。”柳姒道。
玉簪是她在金玉阁一眼看中的,觉得应当会很适合谢晏。
她在铜镜前为谢晏束了个髻,将玉簪插上;又拿起口脂在他的唇上涂抹,伸手挑起谢晏的下巴细细摩挲,另一只手从他的五官慢慢滑过,沾了胭脂的拇指摁在他的眼角处然后揉开。
她的动作漫不经心又随心所欲。
“竹君真美。”她叹。
这张脸无论看多少次,都是那么俊美无俦,容色冠古。
谢晏看着铜镜里的男子,明明剑眉星目,气质冷然,此时却眼唇绯红,模样妖冶,仿佛达官贵人豢养在后院的玩物一般。
这一刻,谢晏心中有什么东西碎开。
猛然间,他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茫然地等待只能是任人宰割,被人玩弄腻乏后随意丢弃。不仅逃不出去,反而泥潭深陷。
于是在某一个深夜,谢晏逃了。
他趁哑奴不注意,从背后将他砸晕,然后拿了他身上的钥匙逃出竹园。
柳姒今夜不在府中,宿在了静仪公主府上。
谢晏借着月色,在公主府中疾行。
夜深人静,下人们也都休息安定,无人发现他。
因他长日被柳姒下药,导致跑了不远便已是气喘吁吁,无力发抖;衣衫脏乱,他却无暇顾及。
他谨慎地在府中躲藏,寻找出府的后门;从正门出去肯定会被发现,所以需得从偏僻少人的后门逃走。
终于半个时辰后,他站在一扇门前,心中激动难以言喻,一路上难得的顺利。
他快步上台阶,准备抬起门闩,拉开门栓,逃出这禁锢他多日的牢笼。
手刚碰上去,如同从地狱般传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要去哪儿?”
心中欣喜的火焰一下子被浇灭,谢晏失望地想:难得的一个好机会没了。
转身,柳姒站在离他五步之外的地方,平意手中灯笼发出的烛光照在她的侧脸,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
她开口,语气冰冷,“晏郎,我很失望。”
明明是如此亲昵的称呼,可是任谁都能听出来柳姒语气中的不悦。
屋子里很静,只有沸水的“咕噜”声。
谢晏被重新带回了竹园,坐在桌边沉默不言,柳姒则坐在窗边煮水烹茶。
她若早知道谢晏不喜娇俏可人的女子,她也不用费劲装得那么辛苦,浪费时间。现下柳姒周身气息大变,与前几日的她判若两人。
谢晏自然也知道,这段日子的她本就是在做戏。
她倒上一盏茶端到谢晏面前,命令道:“喝了。”
谢晏耳若未闻没有动静,他突然觉得很累,不想再配合她。
“你既常说我无耻,我便有很多种方法能逼你喝下去。”她言语间不带一点儿情绪。
闻言谢晏接过大口将盏中茶饮尽,也不管茶汤是否烫人,只看着她的双眼中带着恨意。
柳姒自然知道谢晏恨她,但这是柳姒第一次直面他的恨意。
那样的明显刺目。
“谢大郎君知道此茶唤作何名吗?”明明是在问他,可是柳姒却不等谢晏回答又自嘲一声。
“瞧我,谢郎君博古通今自然是知道的。这‘竹君茶’制作繁杂,耗时耗力,制茶人呕心沥血才得几筒,却被郎君这样牛饮,当真浪费。”
她走过去,捧起他的面颊,似是不解,“晏郎,我待你不好吗?”
此话一出,谢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将柳姒的手掌打开冷笑出声,眼中讽刺极满。
“好?”
笑声从他的喉咙一点点漫出,接着声音越来越大,最后遍至整个屋子。
他突然想起他被带回这里的时候,抬头看见院门口牌匾上题着两个大字——竹园。
着实可笑。
他慢慢站起身,盯着柳姒一字一句,声音里夹杂着怒恨与冰冷。
“囚笼覆我,折脊摧骨,犹如豢物。柳姒,你告诉我,好在何处!”
他谢晏此生,志在庙堂,志在良臣,志在天下;唯不在这樊笼之中做取悦人的雀鸟。
他这二十五年来,从无愧于心,却要平白受这无妄之灾。
叫他如何不怒,不恨?
话毕,谢晏高大的身躯微微一晃,人就倒在了地上。
那盏茶!
谢晏似是不敢置信柳姒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给他下药,眸子里带着震惊与怒火,最后还是不甘地闭上了眼。
……
“滴答……滴答……”
漆黑一片的暗室之内,一个高大的身影蜷缩在床榻上,他双眉紧蹙,长睫轻颤,脸色看着憔悴至极。
谢晏自黑暗中醒来。
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
他在哪里……为什么连一点光都瞧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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