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将整件事情的曲折经历,如同画卷般缓缓展开,每一笔都勾勒得细腻入微,李墨听得分外专注,偶有几缕思绪飘忽,仿佛也在那些未见的场景中游走。
片刻之后,李墨踏入内室,只见陆时桉背对着门户,姿态从容,双手置于木架上的铜盆中,细细洗漱,水花轻溅,带起一室的凉意。
陆时桉的目光缓缓抬起,如寒潭深邃,让李墨这位惯于风雨的行者也不由得心中一紧。
李墨的目光随意一扫,最终定格在床头那抹瘦弱的身影,眼神变得复杂,既有惊讶,也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涌动:“这就是谢炆的女儿吗?”
陆时桉用一块洁白的棉帕轻轻擦拭着双手,翠柳见状,接过了话茬,声音平和中带着一丝怜惜:“没错,正是谢家的四姑娘。”
李墨不紧不慢地走向床边,随性地将沉重的药箱放置于地,目光首次真正触及到躺在那里的谢毓婉,瞬间,他的眼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冻结,透露出难以置信与深切的同情。
他迅速收敛了情绪,专业且仔细地检视谢毓婉腿部的伤情,眉宇间的复杂愈发深刻。
这些伤痕,对于他而言太过熟悉,每一处冻伤仿佛都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苦楚。
“谢家这小姑娘的双腿冻伤到如此程度,怕是跪行了数百级台阶不止,这其中的艰辛,真叫人难以想象。”
陆时桉轻轻戴上那只温润如玉的戒指,与此同时,李墨的手指搭上了谢毓婉的脉搏,脸色随之暗淡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与不解:“你给她用了紫香丹?”
陆时桉这才缓缓抬起视线,修长的手指悠闲地转动着指间的玉戒,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问,却不急于给出答案。
李墨一时无语,心知肚明。
紫香丹,那是师父亲手研制,穷极一生智慧的结晶,世间唯有师父方能炼制。
此药虽非仙丹妙药,却也能治愈世间诸多顽疾。
谢家小姐服用此药,双腿的冻伤便能在数日内迅速恢复。
遗憾的是,自师父仙逝后,这世间仅余下三粒,每粒都显得异常珍贵。
“你……”李墨神色愈显严峻,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未能将心头的不满与质疑说出口。
对于陆时桉的心思,他何尝不知?只是彼此间那份默契与尊重,让他选择了沉默。沈
华亭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迷雾,淡然言道:“李大人无需久留,开具了药方之后,便请自便。”
谢毓婉在昏睡中度过了两个日夜,直到菡竹与嫣然被急匆匆召唤而来,两位侍女轮番守在床畔,不眠不休,只盼望着那沉睡的人儿能早些醒来。
“四姑娘,您快醒醒吧。”菡竹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闪烁着担忧与心疼。
嫣然则轻手轻脚地增添了一床柔软的缎面棉被,小心翼翼地将谢毓婉瘦小的身躯包裹起来,每一个动作都透着无比的温柔与呵护。
此时,翠柳步入房内,轻声示意菡竹与嫣然暂且退出。
嫣然拉了拉菡竹的手,两人无声地退至门外。
陆时桉在床边轻轻坐下,手指轻轻搭上谢毓婉纤细的手腕,感受着脉搏由最初的杂乱渐渐趋于平静。
而后,他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厚重的锦被,轻卷起菡竹为谢毓婉更换的白色亵裤,那一截雪白如玉的小腿暴露于空气之中,膝盖以上一片淤青紫肿,覆着一层褐色的药膏,触目惊心。
他从一旁取来木碗,以碗中的棉签蘸取药汁,手法细腻地为谢毓婉的膝盖涂抹,每一个动作都轻之又轻。
当药汁渐渐风干,紧贴于肌肤之上,他才缓缓放下裤管,再次细心地盖好锦被,并在她的额头上也涂抹了同样的药汁,一切处理得无声而细致。
谢毓婉,一个体态娇弱,平时却鲜少病痛缠身的女孩,一旦病倒,便是这般猛烈,直叫人心疼不已。
经过了两个昼夜的高烧折磨,在李墨所开药方的作用下,谢毓婉的脸色终于不再那般滚烫泛红,恢复了一丝温润与柔和。
她的小脸安静得像湖面上轻轻荡漾的涟漪,只是那微蹙的眉头泄露了她梦中的不安。
她仿佛置身于一个漫长而虚幻的梦境,梦中红叶漫天,石阶蜿蜒,一位少年不断地以额头触地,每一次跪拜都充满无尽的虔诚与坚持。
“你,究竟是何人?”她在梦中欲问,却总觉得对方的面容熟悉而又遥远,似是隔了一层薄雾。
少年抬手,指向那满山遍野的红叶,眼眸深处透出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漠:“你问的,是我,还是那些长眠于此的他们?”
那些“他们”,又是指的谁?
谢毓婉怔怔地顺着少年所指的方向望去,满山红叶如火如荼,绚烂中藏着无尽哀愁。
待她恍惚间回过头,石阶之上,空无一人,唯有红叶随风轻舞。
在谢毓婉昏迷的这两日里,朝廷中又有数位大臣蠢蠢欲动,意图借机让自己的女儿成为陆时桉的夫人,一方面是为了讨好权贵,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住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地位。
当谢家父子遭贬的那一刻,陆时桉当街惩治五品官员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朝堂上那些善于变色的官员岂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