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桂一整日都在往外跑。
宋知晴从没让明桂去打听过什么,但明桂天性爱如此,侯府内的很多小道消息,明桂就是能从奇奇怪怪的渠道里得知,然后跑回来告诉宋知晴。
今日跑出去,明桂是专门看那镇西王侧妃的。
明香也没闲着,不过明香的兴趣都在咏喜阁。
又下了一个多时辰的大雨,终于稍稍变小。
明香忽然急匆匆跑回来,收伞道:“二少奶奶,我估计啊,要出人命了!”
宋知晴正在捣药,闻言抬头:“陆玉雪?”
“哦,倒不是她,是正丁!他早上不知怎么得罪了二少爷,二少爷罚他在大雨里跪着呢,说没有吩咐,不准正丁起来,现在正丁还跪着,您瞧这一上午,下了多大的雨啊!”
宋知晴凝眉:“苏言即现在定是去前院了,他哪顾得上后院跪着得人。”
“就是,我看二少爷兴许都忘了这事!”
“你去把正丁叫来吧。”
明香一愣:“啊?把他,叫来?”
“那,他还跪着吗?”
明香点头:“跪着的!中间昏阙了次,谁敢扶他呀,为他打伞的人都没呢,他迷迷糊糊醒来,又继续跪着了,那脸色可难看!”
“你去将他叫来吧,你没有说错,继续跪下去,是要出人命的。”
“可,可是,”明香为难,“二少奶奶,这是二少爷的命令,没有他的吩咐……正丁他,不能起来呀。”
宋知晴想了想,道:“去把明花、明云叫来。”
明香不知她要做什么,应声:“嗯。”
很快,两个就在小南楼附近的丫鬟跟在明香身后回来。
宋知晴对明香道:“这些药对我很重要,你寸步不离地看着,不准任何人接近。”
明香看了看圆桌上的瓶瓶罐罐,盘盘碗碗,嘀咕道:“二少奶奶,您要出去啊。”
宋知晴看向明花和明云:“送我去乃辉阁。”
明香一慌:“二少奶奶,正丁那事,我们可以不用管的嘛。”
宋知晴轻轻沉了口气:“你知我当年,为何要救苏东林?”
不止明香,旁边的明花和明云都吃了一惊。
明香看了看外头,低声道:“这,这怎么能直呼侯爷的名字呢。”
宋知晴道:“因为我救他时,我不知他的身份,不知他是什么侯爷。他是侯爷也好,是晚山山脚的村户乡民也好,人命垂危于我跟前,我不会见死不救。”
说完,宋知晴对明花和明云道:“送我去乃辉阁。”
雨势变小,风却更大。
这是一场自东南沿海吹袭而来的云团烈风,每年夏秋两季,都会遇到,有时凶狠猛烈,有时送水送清凉。
今年这场风不算大,比起前一年将侯府所有的树都连根拔掉来说,今年这场风,其实很温柔了。
小南楼和乃辉阁隔着两个院落,空地繁多,明花负责打伞,明云负责推。
轮椅轧过汩汩淌水的砖地,往乃辉阁而去。
飞毛作为苏言即的“当红”跟班,早早跟苏言即走了,常利和高云轩的其他家丁们在檐下躲雨,好些个仆妇也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跪在空地上的正丁。
正丁的脊背弯曲佝偻,眼睛半眯垂着,脑袋低垂在胸口,已经变小了的雨势,于他而言仍然残酷。
人群里不知是谁,忽然道:“轮椅,那头来了个轮椅,是二少奶奶!”
家仆们纷纷望去。
“真是二少奶奶!”
“二少奶奶过来干什么?”
宋知晴穿着一袭象牙白秀珠水雾裙,风很大,她飘洒的裙袂在风里往右边飞摆,她的双手互相捏着,随意轻闲地摆在腿上,身形削瘦单薄,却瘦而不柴,端庄贵气,风骨清华。
随着轮椅靠近,几个家仆迎上去,尤其是那些仆妇们,快速撑伞过去:“二少奶奶!”
却见明花和明云,并未将轮椅往庑廊上推,而是径直朝空庭中的正丁走去。
众人隐约猜到,纷纷惊讶。
正丁抬起头,被雨水完全打湿的眼睛,让他眯起一双眼缝。
眼缝里,宋知晴明亮清湛的大眼睛正低眸望着他。
这眼神,有一股不符合她年龄的悲悯与慈净。
常利和人共用一把伞赶来:“二少奶奶!”
宋知晴看向他们:“扶正丁起来。”
她的声音并不严厉,没有半分命令的语气,温和轻然,却像有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常利为难:“二少奶奶,二少爷吩咐了,没有他的吩咐,正丁不可起身。”
宋知晴道:“他回来若发火,让他来小南楼,你们转告他,我那儿的门,他想怎么踹都随意。”
“……”
这话,谁敢说?
谁敢啊?!
“来,把他扶起来。”宋知晴道。
几人仍为难,常利皱起眉头,看了看地上目光哀求的正丁,再看向宋知晴。
宋知晴神情平静地看着他。
终于,常利一咬牙:“行吧!二少奶奶都开口了!”
宋知晴莞尔一笑:“多谢。不过,还有个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