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莲子汤,大太太乃命人去厨房取。
陈瑞锦悄悄跟着那媳妇子,待她取了汤回来,前头要经过一处大木香花架子,便闪在那架子后头诚心露了个半个肩膀。那媳妇子果然好奇,探了一脑袋。陈瑞锦已绕过花架子那头去了,那媳妇子仍只能看到半个肩膀。她遂低声说:“听说大老爷今儿去荣国府寻四姑娘,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又做另一个声音道,“咱们府里还有四姑娘?”再做前声,“丢了好些年。前几日有个不知哪里来的相公说,让荣国府捡了去。大老爷去找,四姑娘不肯认他。”那媳妇子因为手里还提着东西,不便多听,以为是府里的闲人说闲话,便走了。
媳妇子回到大太太院中,有大丫鬟上来接了食盒去。她一时忍不住同一个相好的媳妇子悄悄说了方才听的那话,这媳妇子也没忍住再同另一个说了。小少爷莲子汤还没喝完呢,此事已传到大太太身边一个要紧婆子的耳中。这婆子遂悄悄回了大太太。大太太皱眉道:“这些胡话是哪里传出来的。”便有几分不快。她四周都是些擅察言观色的,赶忙哄着两个小祖宗走了。
大太太回到屋里洗漱毕便打发闲人都出去,在炕沿呆坐了会子,忽然说:“四丫头该不会真的不愿认大老爷吧。”
婆子忙劝道:“哪儿能呢。不是早已同文大爷、三姑娘认了么?”
大太太道:“今儿她老子过去,荣国府的二老爷打发人喊她,她说要出门办事,便走了。荣国府的人可说明白了是她老子的。”
婆子道:“怕是委实有要紧事要办呢?四姑娘在那府里扮作丫鬟这些年,也可怜见的。”
大太太叹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荣国府人才本来多,贾琮还是个尖子。若结下这门亲事,她大哥就不必在吴国辛苦了,回京城来替燕王效力岂不好?免得平白给三房那丫头的儿子做好处。”
婆子笑道:“可不是?荣国府富庶,一气儿买了三代爵呢。听说琮三爷自己的私房都了不得,十来岁时就同薛家一道做买卖了。来日少不得也得买给老丈人、大舅子两个爵的。”
大太太迟疑半晌道:“我仍是觉得她心有不痛快。会不会抱怨我们这么些年没认她?”
婆子道:“那不是没法子么?若是认了,保不齐这亲事就结不成了。”
大太太叹道:“岂止是因为这个。府里如今都拮据成什么了。若早早认了她,咱们得出多少嫁妆才合适?还指着她贴补些她妹子的嫁妆呢。
陈瑞锦再听不下去了,翻身跳上屋顶就走。走了两步,忽觉双腿如灌了铅般提不动,遂盘腿坐在屋顶上。仰起头来,天边正歇勾了一弯月亮,霎是好看。她干脆仰面躺下,直直盯着那月瞧。不知瞧了多久,竟睡着了。一滴眼泪没流。
另一头,贾琮到怡红院找老鸨子罗泰娘。罗泰娘手里的本是当年龚鲲在京中置办的人手,与龚三亦瓜葛不大。因她身为花楼老鸨,与满京城的人牙子俱有往来,贾琮想着,龚三亦要给司徒磐的儿子家里塞女人保不齐要过她的手,遂来寻她问问。
罗泰娘听说是个容貌极美、不会说话也坏了身子不能生子的女人,思忖片刻说:“我记得,姓马。”
贾琮忙道:“不错,说姓马也是对的。龚老爷子安排了此事,你知道多少?”
罗泰娘面色有几分古怪,道:“三爷打探这个作甚。”
贾琮道:“泰娘,我平素不爱绕弯子。龚先生做此事是特特瞒着我的。如今我已有了旁证,这老头儿之策必是我不会赞成的,恐怕会伤及自己人。”罗泰娘登时吸了口气。贾琮瞧着她断然道,“你知道。”
罗泰娘踌躇了会子道:“此事,属下委实不知道。”贾琮斜睨了她一眼。又蘑菇了半日,她道,“管着此事的,是我一个认的哥哥。”
贾琮挑了挑眉头道:“认的哥哥是个什么意思?”
罗泰娘道:“我这哥哥可巧也姓罗。与我一道做了些事,便认了连宗。”
贾琮摊手道:“你觉得这话能打发我么?”
罗泰娘正色道:“我这哥哥原是龚先生的下属,早先跟在义忠亲王下头做事。”
贾琮托着腮帮子瞧了她半日,道:“你俩是不是有什么?不然你这么一本正经的,根本不像在说一个干息不大的人。”
罗泰娘笑道:“不一本正经,难道还说笑不成。”
“也不是。”贾琮说,“你说的不随意,有几分遮掩。”
“三爷多想了。”
贾琮耸肩:“好吧。既是你的哥哥,你好生留意些他。别让龚老头玩什么‘死间’之类的变态计谋出来。还到不了那份上。”罗泰娘忙给他行了个万福。贾琮又问,“这位罗哥哥如今在做什么呢?”
“在燕王府中为幕僚。”罗泰娘道,“只是暗中与三殿下走得近些。”
贾琮咧了咧嘴:“这是诚心想带坏人家的儿子么?”罗泰娘抿嘴一笑。
贾琮遂又查问了些其余事,三更天左右方走。临走时再叮嘱一句:“人是最要紧的。”罗泰娘点点头。他思忖片刻又说,“施黎那厮,也给我盯着些。”罗泰娘微惊,也应了。
回到府中,施黎早走了,陈瑞锦还没回来。贾琮又成了有女朋友的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