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谦吼完就后悔了,悔得抽了自己一耳光,泪水顺势滚了下来,心情复杂。
门口的大夫人凝着裴知谦疯魔的举止后也没有上前阻拦。
同样,她的心也很焦灼。
众人都在盼着十一娘醒过来。
突然间,大殿方向传来诵经声,声音很大,传到禅房也听得十分清楚。
床上的小女娘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子,裴司惊喜,“你醒了。”
温言望着裴司稚嫩的面容,绑缚自己的梦境消失了,她听着诵经声,掀开被子,赤脚走下地。
正是春日里倒春寒,裴司担心她感染风寒,拿着衣裳追了出去。
温言如提线傀儡一般走出禅房,面朝大殿,诵经声徐徐传来,似一张网将她套住了。
她闭上眼睛,静静听着,脑海里混乱的记忆被诵经声驱逐,她慢慢地调整呼吸。
“温大人,你府上的女儿从未丢过,怎么找一个冒牌的女儿回来了。”
“你不过是温家找来代替温姑娘的,与温家没有半分血缘关系。”
“你怎么死得那么容易,我这个疯子活了这么多,这么多人想我死,我却活得好好的,果然是祸害遗千年啊。”
裴司的声音重复在耳边响起,渐渐地,佛语叠起,将那些声音盖了过去。
温言头疼地捂住耳朵,裴司站在一侧,紧张地看着她:“十一娘、十一娘……”
温言蓦地抬首,裴司端方青涩的面容映入眼帘,她如同大梦初醒般望向对方。
面前的裴司青涩,眉眼还没有长开,病弱之色,彰显少年风气。
他笑起来,还有几分腼腆,眸色坦然,翩翩少年郎,端方矜持。
他不是疯子裴司。
自己也不在温家。
自己不是温家的女儿,是裴家的十一娘!
温言舒展眉眼,佛语激荡,荡清了脑海里不堪的记忆。
顷刻间,温言再度昏了过去,裴司眼疾手快地抱住她,“十一娘。”
小小的女娘歪倒在少年郎的怀中,裴司紧紧抱住她,下意识看向裴知谦:“五叔。”
“去找住持,就说十一娘醒了。”大夫人先声夺人。
婆子们立即朝大殿方向赶去,裴司回身将十一娘抱回房内。
住持被请来,搭上脉搏,舒心一叹,“她既然醒来便无事,不过她心中杂念太多,偏执已深,不如寻个安静之处修身养性,方可享常人之寿。”
裴知谦一听,不解其意,“住持,您是何意思?”
“住持,我带着她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大夫人明白过来,与裴知谦使了眼色。
裴知谦附和一声:“都听住持的。”
住持说道:“寺内每日都会有早课晚课,闲来无事,可以去听一听。”
“多谢住持。”裴知谦双手合十,低声道谢。
住持由婆子们送出去,禅房内安静一瞬,裴司一直看着十一娘,双拳紧握,紧张不已。
他忽而说:“母亲,五叔,我留下来,陪她一阵。”
大夫人看向裴知谦。
裴知谦问道:“会耽误你的课业吗?”
“不会的,我让人将我书取来。”裴司摇首,紧握的双拳松开。
他病了,十一娘默默守着他。
这回,于情于理,他都该留下。
裴知谦答应下来,裴司松了口气,反过来劝说他:“五叔,我与母亲在这里即可,您回府里去。旁人问起来,也好搪塞过去,此事绝对不可以声张出去。”
方才十一娘醒来往外跑,就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一般,一旦传出去,十一娘连亲事都说不上,还要被人指指点点。
他最懂被人指点的滋味,太难受了。
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就连梦中惊醒,都可以看到旁人嫌弃的眼神。
十一娘才十岁,花苞待放,刚要享受美好的生活,不可以就这么被毁了。
裴知谦心中有数,郑重点点头,又认真地同大夫人行礼,“大嫂恩情,小弟没齿难忘,待十一娘病愈后,小弟再同嫂子道谢。”
大夫人也是疲惫,这时不是放松的时刻,开口宽慰道:“你谢我做甚,你当年为大郎走动,我也未曾与你说一个谢字,你如今郑重其事,显得我当年无知了。你安心离去,我自会照顾她们兄妹。”
裴知谦感激的话堵在喉咙里,嘱咐几句要紧的,不能久待,转身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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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寂静,鸟鸣阵阵,曲径通幽。
大夫人熬了几日,疲惫不堪,在婢女的搀扶下去休息了,裴司在屋里守着十一娘。
春日里山间阴寒,裴司将炭盆挪近榻前,自己眼睛眨都不敢眨,一直注意着妹妹。
裴司试探十一娘手腕的温度,稍微凉了,他便替她暖着。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温言徐徐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低头的少年人身上,她想都未想脱口而出:“裴司。”
无数次午夜梦回,她都想质问裴司,为何不给她下葬。
她本已活得那么累,让她好好下葬,投胎投个好人家,他偏偏不给她投胎的机会。
温家人算计她,她在裴府过得胆颤心惊,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