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婠没再说话,等罗夫人去接了谢慎,一起走了。
屋里,周老太太的咆哮声传出二里地去:“肯定是他们两个搞的鬼!天杀的黑心肝!不得好死……”
徐婠看了罗夫人一眼,昏黑黯淡的琉璃灯盏光照下,她的神色显得格外疲惫。
她先让人安顿了两个孩子,然后跟谢凤麟和徐婠说,想跟他们聊一聊。
然后,她带着两人去了萱堂后头的二层楼阁。
作为整个镇国公府的主院,萱堂是最显赫气派的建筑,前堂低,屋顶为露台,连接二层中堂,中堂高两层,后方又是露台,视野开阔,可俯瞰整个大疆都城。
“每当我心情不好,就会来这里。”罗夫人说,“这里安静,无人打扰,也无人能偷窥,心里感觉很宁静。”
“娘。”谢凤麟说,“她向来如此粗野无教养,您别往心里去。”
罗夫人摇头:“我从来不在乎她怎么样,大房二房怎么样,我只在乎你父亲怎么想,怎么做。最近他的种种,让我一日比一日心寒。今日他拿慎哥儿威胁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都说半路夫妻难为,之前我不觉得,现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日子过下去了!”
她含泪看向谢凤麟和徐婠:“我想跟他和离。但是,我若走了,留下你们几个,怕是更加会被他们欺负。”
徐婠:“不是欺负,会剥皮拆骨吃得连渣都不剩。”
“是啊,我在,他们尚且对灵运,对慎哥儿如此。我若真离开,他们不得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罗夫人忧伤地说,“我不明白,灵运和慎哥儿是他们谢家亲生的,他们为何如此偏心?是我的缘故吗?因为不喜欢我,所以连带着我生的孩子,他们也都不喜欢?”
中秋月皎白而圆满,泄洒在谢凤麟身上,褪去他大半的稚气,整个人都显得成熟了好几岁似的,他正色说:“娘,您若决心离了这里,也好。我已经成亲,可以分户别居,您和灵运、慎儿,都跟我过就是。”
“你如何能走?”罗夫人说:“你是世子!”
谢凤麟:“我早就不想做这劳什子世子了!我情愿去过普通市井老百姓的贫寒生活,也不想——”
“不行!”罗夫人一口否决,“我说过,你没资格不想!”
“娘,您是不是以为,我离了谢家,就什么都不是了?”谢凤麟问,“其实儿子没您想的那么差,我可以参加科举,实在不行我可以去参军!总能搏出一条路的!何必要屈居在他人屋檐下,仰人鼻息,看人脸色?”
罗夫人摇头:“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娘,您知道,之前我为何不肯去上学吗?”谢凤麟突然问。
罗夫人歉疚地说:“是娘不好,都没搞清楚状况,就贸然指责你。”
谢凤麟摇头:“小时候,我还有一个奶娘,姓王,您还记得吗?”
罗夫人:“嗯,她是我给你找的奶娘,我自然记得。她因为手脚不干净,被撵出去了。”
谢凤麟:“那时候我跟祖母住,每次回家要温书的时候,祖母就让我去玩。王奶娘私下里偷偷跟我说,要先温书再玩,以后别人再打扰我温书,我当学会拒绝。这话被周奶娘听了去,告诉了祖母。第二日,她就说王奶娘偷了她的东西,把她打了一顿撵走了。
我日日受太傅教诲,懂得了一些道理,越想越觉得,王奶娘劝我的话是对的,祖母总是打着心疼我,怕我累着的名义让我去玩,是错的。
而且我总是不相信她会偷东西,王奶娘曾经跟我说过她家的大概住址,那天我突然很想去看看她,却发现,她早已过世了。伤重不治而亡。”
罗夫人诧异:“我竟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样的内情!”
谢凤麟又说:“祖母还给我找了个长随,叫瑞兴的。您一定还记得吧?”
罗夫人:“记得。”
谢凤麟:“那是个最擅长玩的,这京城里头,哪处赌坊最让人上瘾,哪处茶肆的曲儿好听,哪处斗鸡场的鸡好,哪处的头牌风情万种,他都门清。我跟着他,学会了各种玩乐,有段时间沉迷于其中,不可自拔。”
罗夫人:“我就说,那小子看着就心术不正。那时候你成日半夜回家,我把他给处理了,是对的!”
谢凤麟:“瑞冬时常劝我,让我不要去那些地方。我刚开始听不进去,后来,无意中看到祖母偷偷赏瑞兴银子,说他干得不错。我就想,他到底哪里干得不错?慢慢的,我就品出来了,祖母这是并不希望我出息。每次我若是得了太傅的夸了,她必定心情不好找您的碴。我若是贪玩闯祸,她倒是开心得很,对您也好多了。”
罗夫人脸色渐变:“你……那时候就感觉到了?”
谢凤麟:“嗯。”
罗夫人:“既然知道她没安好心,你怎么还上他的当呢?那段时间为什么还成天玩到半夜?”
谢凤麟:“我那时候年纪还不大,连穿什么颜色的袜子都做不了主,更别说用人。我把想法跟瑞冬说,他就给我出了个主意,让我玩到半夜再回去,到时候您自然会调查,知道是瑞兴带我去玩的,就会把瑞兴打发了。”
罗夫人:“瑞冬?就是被杖毙那个瑞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