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璟的想法很简单,与我相同的,他不喜欢总是恶语相向、甚至总是拳脚相加的父亲,所以他喜欢母亲柔软的怀抱,所以他很听母亲的话。
当他举着那株不知从哪里找到的龙爪草,满心欢喜的递给母亲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为母亲排忧解难的骄傲?还是在为自己的懂事而窃喜呢?
我能感受到他的雀跃,就像曾经无数次的那样真实。通过同频的心跳传递而来的,是他年少时对爱的向往。
凑到镜子前最后检查自己的模样,母亲终于舍得分出一些视线给他。
“这是什么?”母亲慵懒的开口,手指随意地揉搓着俞璟放在她手里的龙爪草。
“龙爪草,少量的话,可以帮助母亲在夜晚好好休息。”我看到俞璟紧张的视线四处乱瞟,他不敢直视母亲的表情,因为我曾与他说过,母亲不喜欢他乱搞那些花花草草。
听闻此言的母亲一言不发,俞璟的视线一直在自己的脚尖徘徊,手指紧张的扣弄着衣摆。
空气就这样沉寂了许久,久到俞璟的双腿因为紧张僵硬到发酸了,母亲才轻声地缓缓开口:“多少……算少量呢?”
这是第一次,母亲没有斥责俞璟的行为,尽管那时的他并不明白母亲如此行为背后的深意。他只是沉浸在给母亲帮上了忙的骄傲之中,下意识的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关于龙爪草的知识,一股脑的全都告诉了她。
在那之后发生的,便是我所知晓的故事了。
不知那晚是母亲测算错了用量,还是某些其他的原因,母亲就这样一睡不起,所有的罪责尽数落在了俞璟的身上。
那晚俞璟在被窝中拉紧了我的手,他一遍一遍的说着自己并不是伤害母亲的罪人,我也不厌其烦的宽慰他这一切并不是他的罪责。
毕竟主导这一切的操作者是母亲,只有她自己才明白一切的真相。
思及此,在我视野中的女人仍旧是记忆中的那般柔弱美丽,这一次我看向了她深沉的眸底,那暗涌之下的礁石也是时候在浪花之中显露出真实的模样了。
“我很听话,所以才能成为母亲最合适的替罪羊,不是吗?”
尽管我不愿真相与预期之中的推测重合,可往往现实总是刻薄又无情。
母亲笑了笑,她站起身来抖了抖裙摆,白色的长裙带动起一层白烟四散开来。她向后退了几步,转了个圈将鬓角的头发挽在耳后,回头看向我。
“至少这样他永远记住我了。”
母亲笑起来很好看,只是曾经那笑意总是带着一丝抹不去的哀伤,如今的她总算能够卸下一切忧思的大笑了。
她的笑从微微上扬的唇角逐渐扩大,到整个面部肌肉近乎扭曲的狰狞狂笑。那纤细的身影笑得花枝乱颤,像是寒风中的枯枝,却无法令我为她担忧。
是了,母亲一直是这样的人。猜忌、疑心病,那些所有能够从她身边夺走父亲的视线的事物,都是她时刻提防的对象。
现在由她一手操控的完美剧情落下了帷幕,她站在聚光灯下,连影子的黑色都被完美隐藏。她名利双收,她尽兴而归,她完美的退场,没有留下任何瑕疵。
“小景,你是母亲最听话的小羊。”他止住了笑看向我,“因为你,我才总是被那些家伙小瞧……虽然性子古怪了一些,却也算是听话好用的一颗忠心的棋子。”
似乎是笑得有些缺氧,她摇摇晃晃的走近了一些,面色红润却表情严肃:“小景,那些家伙说我是疯子,你是我的孩子,所以……你也是疯子。”
说到这儿,他又停了下来,像是在回忆什么,很快又再次将视线落回在我的身上。
“怎么长大了些反而疏远了呢?”母亲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有些哀伤的说道,“虽然小时候也总是忽冷忽热的,长大后反而更加冷漠了……这一点倒是像你父亲。”
提到父亲,母亲的眉眼舒展了一些,红晕再次爬上她的脸颊。
母亲还在温柔的凝望着我,像是在透过我去看那个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她声音很轻,却如重锤般在我心底敲下剧震,余波久久回荡。
脑海深处仿佛扎入了一把锐利的匕首,随着这震荡轻颤着,将四周割出一刀又一刀渗血的伤痕。
所以真正的替罪羊是俞璟,也是我。
自幼时起便陪在我身侧的恋人,是我臆想出来的存在吗?就这样经年累月的妄想着他的存在,就这样自欺欺人的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这个世界上,没有俞璟的存在,只有俞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