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君迟和棠落瑾一别两年多,甫一见面,却连多看几眼的时间都没有。
“父皇如何?”
宁君迟看到如今个子又高了几分,人也显得越发俊俏的棠落瑾一副焦急的模样,微微定神,顺势起身,稍稍一顿,才道:“之前小七一直有陆陆续续的送药材来。莲城瘟疫后,更是送了祛除瘟疫的药材来。彼时瞧着,那瘟疫只在南方出现,你送来了药材也是白废,却不想这次竟派上了用处。皇上的瘟疫已然解除了。只是……”
棠落瑾仿佛并不想听“只是”之后的话,而是强行打断了宁君迟,道:“既那药管用,为何还会有三万将士遭受瘟疫?且我瞧着,这边境里,包围起来的那个地方,应该不只是有三万将士。”
宁君迟闻言面色微愠,道:“小七未雨绸缪,却不想那奸人也未雨绸缪,提前让人烧了那批治疗瘟疫的药材,咱们的人,只抢救下来少部分而已。”
所以,瘟疫虽然没有继续扩大,但是很显然的,除了部分人外,大部分人,都只能煎熬着。
棠落瑾面色一凝,抬眼一看,就看到宁君迟带着他站在了一顶帐篷外,不走了。
宁君迟低声叹道:“陛下身上的瘟疫去除了,但是,舅舅也是最近才知道,陛下原就是有旧疾的,这次的瘟疫病没有夺去陛下的性命,但却让陛下的旧疾复发的厉害,大夫说,怕是……时日无多了。”
棠落瑾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身子微微一歪,险些没有站住。
宁君迟立时扶住了他。宁君迟知道,棠落瑾是最近赶路太久,累得狠了,又听得他的这句话,才险些歪倒。
可是即便如此,他将棠落瑾扶稳后,就松开了手。
“陛下原是不想你来,后来想想,又觉得你来了更好。心中一直惦记着,后来收到了快马送来的信,这才安心。”宁君迟低声道,“你来了,陛下和大军,都会安心,突厥那边暂时不敢动。你便好好陪陛下几日罢。”
说罢转身就要走。
棠落瑾忽而抓住了他的手。
“谢谢。”
他已经听说了,天元帝因年岁大了,在战场上,还要多亏了宁君迟几次出手相护,才顺利的活了下来。
宁君迟目光温暖地看向棠落瑾。
棠落瑾微微颔首,深吸了一口气,就朝帐篷内走去。
甚么朝堂争斗,甚么突厥战事,他此刻都不想过问。
他只想去看看那个男人。
他的父皇。
是皇帝,却也是父亲。
棠落瑾慢慢走进帐篷。帐篷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天元帝正紧锁眉头,昏睡着。
徐有为正在一旁煎药伺候着。
瞧见棠落瑾来了,徐有为两行老泪就流了出来,立时跪了下去。
“殿下、殿下……”
棠落瑾想要伸手将他扶起来:“徐公公,快起!父皇还要劳你照顾呢。”
徐有为抬头看看棠落瑾眼下的青黑,想想从前的太子,向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如今太子却因赶路,弄得身上格外狼狈,再回头看天元帝的样子,徐有为只叹世事无常。
“殿下,帐篷里正好有热水,还有奴才熬得燕窝,您要不先擦把脸,吃点东西?”徐有为道,“皇上最心疼您了,要是知道了您这样不爱惜自己,肯定是心痛极了。”
棠落瑾微微一顿:“不必了。”
若是从前,父皇定然是会心疼他的。
可是现在……
他杀了四皇子的消息,并没有下令禁止传扬,并不知道有没有传到这里来。
棠落瑾了解天元帝,知道天元帝的心里,家国天下,天下永远都是放在前头的,所以,为了大棠的安稳,即便是知道了他杀了四皇子的事情,天元帝也不会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并且不但不会如此,还会想方设法让他将来的路更好走一些。
可是,天下之后,天元帝最在乎的就是诸多儿女。天元帝不会因为他杀了四皇子而罢黜他的太子之位,可是,因为对其他皇子皇女的喜爱,天元帝很可能会因为他杀了四皇子,而对他心生偏见或恨意。
四皇子,同样是天元帝的骨肉啊。
棠落瑾慢慢跪坐在天元帝身边,想要伸手抓住天元帝的手,忽而想到自己的手在这初春里还算冰凉的,生怕伸手过去会冻醒天元帝,可是将手收回来,又有些不舍。
于是他的手就在半空中僵了半晌,才拿了回来。
从前的天元帝,是很疼很疼他的。可是,现在的天元帝呢?
前世的棠落瑾,或许一生所求,都只是钱财富贵和些许权势,若再有一心人相伴,如此便是最好;可是现在的棠落瑾,做了十七年的太子,他显然已经开始知道皇权的诱惑,到底有多大。而皇权是唯一的,天元帝既是皇帝,棠落瑾因为追杀路上劫持粮草和药材的突厥人耽搁了几日,说不得天元帝前两三日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既是这样,那么,天元帝醒来,是否会怪他呢?
棠落瑾怔怔的跪在一旁,惶惶然竟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他的父皇,和他前世的暴发户爹娘一样心疼他的人。棠落瑾,不想让他心痛、难过或是失望。
徐有为在一旁默默地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