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一个营盘一个营盘地巡视着,那些民军在昨天黄昏时便与他见过面,有头有脸的还与他对过几句话。这次再见信陵君,不免多了几分熟悉;而且这次信陵君是步行挨个营盘走过,几乎路过每个的身边。他十分随意地与众人交谈,询问些乡里家事,年少的问问年龄,年长的问问儿子,老实巴交的问问收成,然后仿佛在不经意间,谈起未来的战事,就好像在谈论一场即将到手的富贵。转过四五个营盘后,鼓声响了。信陵君与民军们告辞,匆匆带着门客们向小城走去。那些还未转过的营盘早就听到远处营盘中传来的笑声的欢呼声,自然知道这与信陵君有关,虽然不知道那些营盘为什么欢呼,但也在不知不觉中,心情好了不少,胆气又回到身上,而一夜的劳顿和冰霜也仿佛渐渐消散了。 信陵君赶到城下,曹先生已经将精卒集结完毕。在武卒校率支持下,从民军而来的精卒也获得部分武卒的装备:一副皮甲,一支长戟或长矛。信陵君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下令出发。这一百来人不久就消逝在晨曦中。 先行拔营的工营已经安顿下来,这时正在城中征用修桥筑路用的木材,这通常是指人家的门板和栅栏。被征用人家的女人和孩子多躲在家中角落里不敢吱声,一些老婆婆有时会追出来哭叫着抗议几声,自然除了挨一顿打,没有任何效果。 在鼓声的催促中,各营均已列队完毕。芒卯及其儿子、门客也都出到城外,与信陵君相见。信陵君道:“今日无敌,正好备战,愿将军教我!” 芒卯道:“此天助公子!如敌今天来袭,四千民军处置实为艰难;但敌行动迟缓,反给吾一天时间,正好可以用民军加固营盘,开沟掘壕。公子可命民军分为两班,就沿河沟开掘,将沟底泥土掘起,堆于一侧筑墙。武卒亦分为两班,往来巡哨,杜绝奸细,弹压民心。民一伍百步,如此一日,一校可筑胸墙百里,而民不劳。明日敌至,自是以逸待劳之势。” 信陵君闻言大喜道:“非将军何能至此!”随对仲岳道:“请先生斟酌督办此事。” 仲岳道:“此细事耳,有何难哉!但请召靳先生指引地势。” 信陵君道:“靳先生何往?” 仲岳道:“奉命随曹先生赴敌前。” 信陵君道:“以骑召回。” 仲岳领命后,叫出几名门客,各自吩咐下去。随即有一人从城中牵出一匹马,绝尘而去。其他人则各自到各营中传令。 信陵君道:“今日事了,不敢淹留。少时与将军饯行,即可登程赴王事。” 芒卯道:“臣观公子事起仓猝,随身竟无宿粮,门下诸先生也止有随身糇粮,如此怎熬过战时。臣出师时备得粮秣尚丰,请公子暂留,聊备飨士!” 信陵君道:“如此何以当之!” 芒卯道:“些微之物,何足道哉!” 当三通鼓响起时,各营都行动起来。信陵君则会同芒卯一行进入城内府中。两人在堂中谦让一阵,相互施礼坐下,他们的门客们也都在其身后按序坐下。信陵君和芒卯既谈论些无关紧要的军情,也扯些闲话,有时还让自己的门客发声说上几句,渐渐日至中天。 正当众人谈兴正浓时,凌晨出营哨探的范先生带着麻三等匆匆而来,至大堂门外施礼。信陵君避席回礼:“先生请进,请坐。”范先生和麻三等进到大堂内,就在下首坐下。信陵君道:“先生辛劳,无以为敬!” 范先生道:“怎敢!” 信陵君道:“秦军动向如何?” 范先生道:“臣不敢言!” 信陵君道:“但言不妨!” 范先生道:“臣直哨至秦军旧营,营中空无一人。臣观车辙足迹,竟为扫除干净,不知动向!” 信陵君和芒卯闻此言,都直起了身子。芒卯道:“先生何道而出?” 范先生道:“臣斜走荥南,直至秦军旧营。” “沿途一无所见?” “一无所见!” “那秦军可是往荥北而来?” “臣等目之所及,未见如此!” 芒卯转向信陵君道:“请即报与晋大夫,大营将往荥北哨探,可得秦军行止?” 信陵君对仲岳道:“请一先生飞骑往废城报晋大夫!”仲岳领着一名门客出去了。 大堂内轻松的气氛一扫而空,凝重压在众人心头,一时堂中陷入沉寂。 良久,信陵君道:“秦军动向,诸君必有以教我!” 众人还是寂然无声。芒卯轻咳一声,想要说话,突然城上的传来鼓声。众人心中一惊:警报!不约而同地都站起来。 信陵君和芒卯在前面,众门客跟着,出了府门,直奔城门,迎面遇上奔来报警的什长。信陵君问:“何处有警?”什长道:“南长城燃起狼烟!” 信陵君等一众上了城门,果见南方一柱烟直冲天外,果然是警报。芒卯变了脸色,结结巴巴地道:“秦、秦军……竟、竟绕到南边、去了!” 少顷,芒卯像是有了决断:“秦军已绕到南边,公子安如泰山。臣当即回大梁。” 信陵君道:“本意与将军饯行,请将军但饮一杯……” 芒卯道:“公子厚爱,臣本不该辞!然军情紧急,不可稍有耽搁,少时即可能断路!” “这里该当如何?愿将军教我!” “目下只是整军严阵,深沟高垒。待大王示下,再行定夺。” “吾有一计,愿将军一决。大军或尾秦南进,或侧敌向东,均可致敌!” “公子高明。惟大军尚不稳定,离营垒而致敌,恐为敌所乘。且贸然进入长城,亦非成策也!万一民乱,则变起肘腋,其祸更甚秦军。以臣之见,不如乘此时机,坚壁高垒,以为大梁远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