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僚见梁尉公子与芒卯、魏齐等同在门外,吃了一惊,匆匆见过,即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梁尉公子。梁尉公子不好多说什么,只得道:“魏相、段子专程相送。”尉僚见说,重新见过相谢。 魏齐道:“大梁尉已经出阵,现公子又出,尉老合当居家调停,怎地也一同出阵?” 尉僚道:“魏相见笑,有夫人当家,老臣理应随卫公子。” 魏齐道:“尉老年高,出阵令人心忧。” 尉僚道:“年齿虽长,幸筋骨尚健。阵中之事,还不为难。” 魏齐道:“老当益壮,令人钦羡。” 芒卯道:“尉老去而复返,想诸事已毕。” 尉僚当着多人,不好多言,只对梁尉公子道:“臣于城下已募得精壮二千,可以出征。” 魏齐闻言失惊,欲出言相询,却被芒卯暗踩一脚,赶紧住了嘴。梁尉公子道:“请尉老处置。” 尉僚道:“请将军、魏相验视训导!” 二人齐道:“怎敢!愿壮军容!” 于是尉僚在前引导,将军芒卯、魏相魏齐、赞军段子干在后而行,梁尉公子相陪。 东门外广场上,四个方阵正在列阵,右军将、率、司为这支临时调集起来的部队指定伍、什、伴、队长。芒卯悄悄对一名门客小声说了几句,这名门客离去。 少时,四个方阵列阵完毕。出阵的二率四司马也分派完毕。一众人等在右军将率领下,来到芒卯等人面前。尉僚上前小声询问了几句,又小声与梁尉公子说了几句。梁尉公子即出列,对芒卯道:“赞军尉伯机整军已毕,请令出征。”以芒卯为首,魏齐和段子干在侧,同时躬身行礼:“送尉伯!” 梁尉公子再回礼后,转身走向方阵。芒卯等、尉僚等和一干武卒将领跟在后面。被芒卯派走的那名门客引导着一名逆旅中的舍人,挑着一个担子静静地跟在最后。到了阵前,梁尉公子似乎变了一个人,脸上的青涩和腼腆一扫而光,闪烁出坚毅和强悍,噪音也变得粗壮嘹亮,压过全场:“王者养兵千日,此其用也;吾尉氏世受王恩,报在眼前。愿诸公助我!” 似乎被梁尉公子所感染,阵中的武卒也挺起胸膛,以戟击地,高叫一声:“嗬!” 尉僚上前一步,道:“将军、魏相送壮士!” 芒卯上前道:“壮士出征,建功立业,此其时也!薄酒一觞,以酬壮志!”一挥手,门客领着舍人,挑着担上前。芒卯亲自取盏,从担里瓮中舀出酒来,一一递与营司,营司自饮一口,传到方阵中每排排头,从排头至排尾,各饮一口。如此从前往后,一一饮毕。最后是梁尉公子及其随从、门客,连着随卫出征的芒家二公子在内,俱各饮一口。酒劲上头,人人精神焕发。芒卯单膝着地,抬手过头,口里高叫道:“送公子!”魏齐和段子干不意有此,但略一迟疑,也都有样学样地跪下去,俯身行礼。梁尉公子意气风发,大声令道:“出城!”四个方阵向城门两侧散开。每队各立在墙下暗门前。 所谓暗门,其实就是筑城前预先设置的小城门,大小仅容一人通过。根据地形,一般五十步设置一个。战时探哨就是从这里进出,城内发动反击也可以从这里透出少数兵力。小城的暗门可能在外侧着些伪装,给进攻制造点麻烦;像大梁这样的都城,暗门的位置早已不暗,也不屑伪装,只在两侧用木门锁闭,预防小贼或野兽出入,但通常这里会修筑环形城墙,予以特殊防护——反过来,这些特殊加强的防御也就暴露了暗门的位置。自然,要开锁,平时必须有一系列节符,而匙钥通常由最高城守掌管,在大梁,便是大梁尉。 但现在是战时,必须时时派出探哨巡视,暗门于是不再关闭,但在门边安排了守卫,闲常人等不要说进入,就是靠近都可能被射杀,只有持有特殊节符的军使、哨探可以使用。 东城的武卒已经换防,目前守卫在这里的是各家府兵。见大队武卒拥来,虽然不明所以,也自然不会自找麻烦去盘问。东城长约十里,各队武卒按五十步依次出去,倒也严整不乱;最后一队武卒出现在离城门最近的暗门前,大体上全体武卒也都运动到位。武卒即将就位,梁尉公子和剩余的门客、舍人、芒家二公子,以及芒卯等和武卒诸将登上城楼,瞭望观察。 月光如水,倾泻在茫茫原野上,十多里以外都能看得清楚。四下静悄悄,没有人说话。少时,东南角楼上升起一盏灯。尉僚对梁尉公子道:“启封无事,公子可以下令。” 梁尉公子望向芒卯和魏齐,魏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而芒卯则含笑点头。梁尉公子下令道:“击鼓!”城门上鼓声骤起。城外一队队武卒从暗门拥出,随即停在暗门前。尉僚脸色大变,急匆匆地对公子道:“请公子速出城整军!”右军将和校率、营司都变了脸色:他们似乎突然意识到,这批武卒是临时召募的,他们的什伍、伴队都是临时指定,他们在尉府商量得好好的行动计划,并没有传达给这些人,而知道行动计划的人都在城门楼上“指挥”。芒卯旁观者似的在默不做声,似乎对这一明显的疏露毫不知情。 不多久,尉府、军将、校率、营司,各自带着自己的随卫、旗帜从暗门而出,匆匆在月光下整顿队伍。大约大半个时辰后,各校营终于以东门楼为中心,结成方阵,尉府诸人居于阵心,正在城楼下面。梁尉公子仰面向上道:“出城武卒整军完毕,请令而启!” 芒卯大声道:“启!” 尉僚道:“敢问公子何在?” 芒卯一愣,小声骂道:“老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