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闲扯了会,兴头愈起,不觉东方渐明。 一声门响,还有几人的交谈声,打断了他们的谈兴,郑安平道:“先生回来了。”岳安道:“公子好耳闻,吾却听不真。”郑安平道:“吾亦不真,但神似耳。”大梁尉道:“公子洞察,非常人可及。” 少顷,阶下传来仲岳先生的声音:“请大梁尉、郑公子安,鄙人仲岳拜见。” 室内的人都吓了一跳,马上从席上坐起,大梁尉和郑安平口里应道:“不敢劳动,请先生回,少时上堂拜见。” 仲岳先生道:“不敢促驾,鄙人恭候。” 三人匆忙穿好衣裳,结束整齐,按班次出现在门口,跨出门来,先施一礼,又趋下台阶,对面见礼。三人一齐向大堂而去,岳安先跑过去,安排席位。 大梁尉道:“先生夜以继日,劳顿军务,甚可感沛。” 仲岳先生道:“吾观大梁尉与公子亦彻夜未眠。” 郑安平道:“大夫谈兴甚浓,安平受教。” 大梁尉道:“闲话而已,何教之有!” 仲岳先生道:“大梁尉识见超人,只言片语,俱有深意。” 郑安平道:“先生所言,正中安平肺腑。” 三人大笑,步上正堂,转入房中,分宾主入坐。岳安又打来一瓮水,放在门口,而后退出。 大梁尉问道:“吕氏昆仲未随先生同归?” 仲岳先生道:“君上请二先生筹措粮草,正在府中切实筹划。臣先退,将以告大梁尉与郑公子。” 郑安平诧道:“军国大事,安平布衣偏鄙,又何间焉!” 仲岳先生道:“公子差矣。鄙人、二吕、张先生等,何人而非布衣。但尽其才而已,奈布衣何?” 郑安平道:“先生正教,安平敬领。谨受先生教!” 仲岳先生道:“民者,国之基也,害民之举,万不可为。君上愿一力承之,大梁尉征途染疾,但卧镇之即可。” 大梁尉道:“其奈王命何?” 仲岳先生道:“大梁尉但思,苟利国家焉,苟祸国家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君上王弟,身系家国,断不能苟安而祸国。愿大梁尉熟思之。” 大梁尉沉吟半晌,道:“一身荣辱本不萦心,但所随诸公子,愿君侯收用之。” 仲岳道:“正要借重,又何劳焉。大梁尉但宽心,君上早晚还要上门请教。” 大梁尉道:“如此,臣自心领。但恨不能为公子前驱。” 两人互致一礼,仲岳转向郑安平道:“郑公子有伤在身,本不宜动。然吕先生此去,非比寻常,却是要往启封筹粮。为避人耳目,自称郑商,却需郑人相护。仓猝之间难得心腹,只得劳动郑公子抱病勉力而行,公子其勿辞也!” 此言一出,大梁尉和郑安平都是一惊,齐道:“赴启封?”他们迎来的是仲岳先生肯定的目光:“荥阳存粮无多,鱼龙混杂。启封虽险,却系商会,四方辐凑。大笔出入,反有余裕。” 在仲岳的目光下,郑安平冷静下来,道:“先生之命,安平焉辞!惟残死之余,恐负先生之托。” 仲岳道:“此非吾之意,实君侯相召。吾但传旨耳。” 郑安平道:“但不知君侯所命何事?” 仲岳道:“运粮商旅,断不能三二人行此大事,必也扈从、钱粮、司事、向导等众。公子但随之为扈从耳。公子余创,吾有一方可愈,惟无药耳。今以此方付公子,公子可至启封何氏药铺,不过数钱可办。盖亦一举两得也。” 郑安平道:“何时启程?吾也好预备。” 仲岳道:“事不宜迟,愿公子同往首府。一应所需,俱由府中支应。大梁尉本应同往,惟病不能视事。愿得节符,以报诸公子。” 大梁尉回后宅,取出一支竹节,刻画了几个字,付与仲岳。仲岳即与郑安平一起,从后门进入城主府中,由于时近日出,信陵君已经到前面准备朝会,后面的准备工作就由几位门客负责。把郑安平介绍给二吕,把大梁尉的节符交给张辄。有些令人意外的是,唐叔和曹包也在后堂。 吕伯与郑安平见过礼后,简捷道:“公子忠勇无双,耳聪目慧。愿公子扮做扈从,公子岂有意乎?” 郑安平道:“先生之命,敢不相从。” 吕伯道:“礼不下庶人。君子之礼至此而还,公子勿怪。” 郑安平道:“安平本布衣,君侯抬举,不得不尔。以布衣相见,乃本愿也。” 吕伯道:“如是,得罪了。——吾有大难之事,可在何处套车?” 郑安平道:“是何意也?愿吕伯教我。” 吕伯道:“吾既往行商于西鄙,新至大梁,所识者皆在大梁。惟车马不得从大梁出,亦不得从军营出——恐为细作探知。必从他道而出方便。却不知途中何处可以得车。” 郑安平道:“先生既不出荥阳,又不出大梁,巨商只有出郑国。郑边邑华阳正当梁郑之会,甚繁庶,车马粮秣丰足。距此……三四十里,一日可至。至彼一夜办齐车马,黎明启程,日中可至启封。” 吕伯道:“兄有心腹可托之人办之否?” 郑安平道:“在下生于郑国,于华阳无相识……梁西驿吏麻三,世居华阳,必有心腹可以相托。” 吕伯道:“麻三……却是何人?” 郑安平道:“在下与麻兄相交数载,其人颇仰慕君上,但言君上相托,莫不效死力。张先生亦与之交结,可知其人。” 张辄道:“如此,烦公子转言,但言君侯托麻兄于华阳佣一可靠之车。可乎?” 郑安平道:“此易事耳。” 吕伯道:“如此,就烦郑兄大驾。……如麻兄亦如郑兄装束,倒不用换装,只将衣甲、皮弁摘去,以巾束发即可。”郑平安答应一声,直接来到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