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辄问话一出,身边的二郭和唐叔心情陡然一惊,唐叔甚至绷紧了全身肌肉,惟恐曾季猝然发难。不想走在后面的曾季,却连面色都未变,道:“公子何问也?” 张辄道:“久闻曾氏侠义,故相询也。” 曾季大喜道:“公子亦闻贱号乎?” 张辄腹中不值,口里却道:“素闻曾氏勇武侠义,却未得相识。” 曾季道:“如公子不弃,某愿为驱使。” 没想到这位就这么顺竿爬上来,张辄一时语塞,只得转换话题道:“曾氏何出?” 曾季道:“亡国余人,焉得出!” 张辄道:“何学?” 曾季道:“无学。但恃勇气耳。” 张辄道:“闻善剑,可得一观?” 曾季道:“剑者,君子所佩,岂小人辈可持。乡人言善剑者,盖好勇斗狠之谓也。” 张辄见曾季咬牙不认账,道:“文质彬彬,岂无学小人哉!”边说边转过身,稍退一步,躬身行礼道:“某无状,轻于贵人,罪何逭也!黄人张氏,素闻曾子名,今幸相值,谨以礼见!” 张辄的举动似乎也出乎曾季意外,他张皇地后退一步,避过一旁,道:“无知庶民,不敢劳公子之礼。” 张辄道:“某孑然来此,欲往启封。敢请相助。车马之费,不敢少也。” 曾季道:“公子之命,某不敢辞。此乡天明有车往启封,敢请同行。” 张辄道:“吾闻秦人在启封,贵乡车往启封何为?” 曾季道:“秦人于启封设军市,粮石值六十钱,四乡轰动,纷纷备粮而往。鄙乡亦此也。” 张辄道:“何人主之?” 曾季道:“尉氏所主也?” 张辄道:“尉氏何人?” 曾季道:“公子黄人,少知梁事。启封南,尉氏最大,故郑尉之后也。” 张辄恍然省悟,这里的尉氏是指尉氏邑,非指大梁尉或其他尉府。尉氏是大梁周围名邑,张辄自然不陌生,只是仓促间未能反应过来。尉氏邑是故郑国流放犯人的边地,主管狱事的尉官世居于彼,百年间竟成大邑,就以尉氏名之。鸿沟从大梁城外,流过启封,就到了尉氏。印象中的尉氏尚在启封之南五六十里,哪里想到,其影响竟能及于此。一念及此,张辄顺口道:“敢结交于尉氏。” 曾季道:“尉氏本族尚远,居此者,尉氏远族也。虽然,士族也。公子可自访之,庶民何敢间焉。” 张辄道:“尉氏远族,何德而能一呼而四乡皆应?” 曾季道:“非干德也,利也。粮石六十钱,凡有余稔,孰不思粜之。尉氏但出一语,四乡响应,又何怪焉。其无余者,又有他说。启西乡长即无与焉,故尉氏集车于馆驿之外,盖通衢也。” 经过这一番交谈,张辄惊异地发现,他对曾季的观感有了很大转变:曾季不再是一个猥琐、矮小的人,他的形象似乎高大起来;但也不是那种好勇斗狠的侠士。他似乎能从不经意间,让人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猥琐和侠士,这些标签都不适合他,他应该是……士人。 于是他直接问道:“君与豕三有旧乎?” 曾季终于变了脸色,并下意识地挺直了腰,一时间,一股威势自然而成。他盯着张辄看了半饷,冷道:“公子何来?公子何问?” 张辄静静地迎着曾季的目光,回看过去。见问,也不转移目光,静静地答道:“黄人张氏,素闻曾氏名,亦得闻于豕三。” 两人不再说话,只相互视,仿佛要从对方的眼中找寻出什么,又像两柄剑在空中交锋,双目一眨不眨。二郭和唐叔对这相互对视的二人视若无睹,只安静地站在两人身后。 良久,曾季收回了目光,全身气势一空,再次猥琐地蹲了下来,将头伏在膝间,双手抱膝。张辄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睛依然一眨不眨,全身气势竟然再度提高。其他三人也静静地站着,姿势随着曾季的下蹲,略略作了微调。 曾季又蹲了会儿,两次站起身来,叉手当胸;张辄稍退一步,回了一礼。曾季冷笑道:“果然滴水不漏,公子定非俗人,敢闻名号。” 张辄道:“不敢相欺,吾黄人张氏,名辄。” 曾季想了想,道:“少闻公子之名,然定非凡俗。”遂于袖中出一剑,置于地上,道:“公子欲观之剑在此。” 张辄正欲观看,忽听远处传来车声。他脸色一变,道:“收剑!人至矣!” 曾季稍愣了愣,似乎明白过来,手一伸,地上的剑就消灭得无影无踪。张辄道:“如实相告便可,但言结伴去启封。” 张辄转头对二郭道:“既得曾兄相助,二子请归,家中之事分别办之可也。” 唐叔也道:“吾有朋辈数人在邑外稍息,愿往召之。” 曾季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随低眉顺目道:“诸君且归,公子吾自为之。” 郭先生有些不放心,道:“吾自归家,仲谨且留侍,备召唤。” 张辄道:“吾有曾兄照应,料无他事。郭仲兄久居此地,娴熟地理,以归家便。” 郭先生因有曾季在旁,不便深言,见张辄不允,便不坚持,与郭仲谨对张辄行礼而辞。唐叔则早已飘然而去。 大堂前的庭院中,只剩下张辄和曾季二人…… 曾季上前一步,伸手欲搀张辄的胳膊,口里道:“请公子上堂!”张辄略退一步,拱手在胸,恰恰躲开了曾季伸过来的手,转到曾季的侧方,道:“不劳曾兄。车队将至,吾等就在庭前相候。” 曾季转过脸来,再次与张辄相对而言,道:“公子远来劳顿,堂上自有席荐,公子暂歇。” 张辄斜向前方上一步,再次转到曾季的左侧,道:“车队将至,尚望曾兄成全。” 曾季见张辄进退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