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们渐渐散去,或三五成群地商量下一步办法,或独自踱步思考自己的行动。黄歇见他们的神态,竟与大战之前的将军相似,不觉莞尔。 黄家的家臣到下午才回来。回来之后直对黄歇报怨:“秦王无道,多营宫室,地跨渭水南北,才一往来,即移时矣;而况数乎!“仔细一问才知道,家臣们首先去的是咸阳城,位于渭北最台地上,宫墙环绕。宫城要从南门而入,穿越很长一段距离到达西北侧的冀阙,在那里向侍中报告自己的使命;侍中审核登记后,给他们一个文书,让他们转到渭南的章台宫,向典客登记;典客询问情况,记录、登记后,再给他们一份文书;他们再回到咸阳宫,把典客的登记文书出示给侍中,侍中再行登记,并颁发一个节符,嘱他们五日后再来。五名家臣费了好大劲,向黄歇说明了整个流程,并出示了侍中给的节符。黄歇接过来,见上面写着”右符以入咸阳宫“几个字。 黄歇道:”五日而报,亦速也。旦日复可请见于太后及穰侯,但言故楚人来访,欲从而拜见。“五名家臣应喏而去。 第二天,他们再入咸阳宫求见太后及穰侯。侍中照例登记毕,把他们打发到甘露宫,向太后报告;再把他们打发到望夷宫,向穰侯报告。这下可让他们跑断了腿。甘露宫还在,位置就在渭水南岸边上,过桥就是。望夷宫可远在咸阳宫北泾水河畔。 秦相穰侯魏冉是他姐姐芈八子嫁给秦王的陪嫁,同时陪嫁的还有芈八子娘家的表弟向寿、芈家的弟弟芈戎。在拥立秦王稷即位的时候,魏冉不过三十来岁,但已经在宫庭斗争中,协助姐姐芈八子战胜了惠文后。此后一直位居秦国中枢,并亲临前线指挥过多次战役,战功赫赫。出将入相,裂土封侯,是绝对的人生赢家。但一般人不知道,魏冉其实是名练气士,这本事是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从楚国学来的。每天晨起、夜卧之时,他都要对着太阳和月亮嘘唏吐纳一番,如果练得入定,常需练到一时,甚至一夜时间。大约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虽年近七旬,看上去并不显老。只不过有一样,练气上瘾,对女人就绝了想法,既未娶,也未育。 他在咸阳宫附近有府宅,府库充盈,金玉满堂。但他很少回府居住,更愿意住在咸阳宫以北二十里外的望夷宫。望夷宫说是宫殿,其实更像是座神庙,是秦王祭祀泾神的场所。宫殿高大,可以一直望到远处高大的嵯峨山。山的上边是戎人的天下,为了抵御戎人下山进攻,秦王将自己的两个弟弟公子芾和公子悝封在泾水以北、嵯峨以南的泾阳和高陵。而望夷宫则是拱卫咸阳的最后一道防线。 按理说,北方戎人的威胁应该算是解除了,因为北山上最为强大的戎人义渠已经和秦合而为一了:义渠王现在就和太后同居于甘露宫,已经三十多年了,两人的两个儿子都已经不小,早就回到义渠掌管国事,只是每逢年节都要回咸阳探望父母。不过魏冉对这种局势并不放心:同胞兄弟尚且相互争杀,何况异姓兄弟。他相信,只要有机会,公子芾和公子悝也会毫不犹豫地对秦王稷下手。他平时更多居于望夷宫,而不是回府,就带着这种警惕。当然,正式、公开的说法是,望夷宫山清水秀,适于练气。 今日朝罢,处理完国事,已经过了午时。魏冉坐车回到望夷宫,守门的侍郎报告说,刚才有楚国使臣,持侍中书符,求见秦相。魏冉听说是楚使,皱了皱眉,心里疑惑道:“楚人何至?” 攻伐楚国的战争,魏冉一般不参与,毕竟那里是父母之邦。好在秦国除了有战神魏冉外,还有人屠白起、以及老将司马错。在后两人的努力下,楚人国破家亡,逃往陈丘。 去年借华阳之战胜利的威势,秦与三晋订立盟约,共伐别国。秦国几次内部讨论时,白起都强烈主张首先打击楚国;而他自己则更愿意攻打齐国。理由是,楚国在退往陈丘后,秦用兵很不方便,费力不讨好;倒不如攻打齐国,夺取几处繁华之地比较实惠。虽然没有最后定下来,但秦王已经命令白起入郢,先整顿军队,作好作战准备。 魏冉问侍郎道:“汝何应?” 侍郎道:“臣以王五日后报之,乃约以五日后相见。” 魏冉道:“楚使远来,未知虚实,臣当先见,以资于王。” 侍郎道:“如此臣往约以旦日?” 魏冉道:“愿以今日,与之夜宴也。” 侍郎问道:“何处?” 魏冉道:“望夷宫门。”侍郎立即离开,匆匆往咸阳宫而去。在咸阳宫查到黄歇下榻的馆驿,又匆匆赶去,向黄歇传达了魏冉的邀请。黄歇虽然对魏冉突如其来的邀请感到不解,但还是立即回答道:“谨奉教!” 他带了二十人,拉着辎车跟随。请芒申驾了革车,自己和侍郎分立左右,就往望夷宫而来。 魏冉把宴席摆在望夷宫门口,并不让黄歇入宫。自己冠带整齐,身佩长剑,立于宫门之外。住在附近的公子芾和公子悝也被请来,共同会谈。 黄歇到时,已时黄昏时分。魏冉及二公子三人齐齐立于阶下,拱手相待。黄歇跳下车,恭敬站立。车右先生和虎仲先生上来侍立在黄歇左右,三人一起上前。车右先生紧趋几步,上前施礼道:“楚公子歇谨奉敝王命,拜于秦相穰侯!” 魏冉上前施礼道:“秦公子芾、秦公子悝,谨迎楚公子!” 车右先生发现情况不对,刚才明明是说与秦相会面,怎么变成了与秦公子会面了?公子芾和公子悝虽然是秦王一母同胞的兄弟,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