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乾清宫。
“儿臣求父皇成全!”
咸祯帝本已睡下了,听闻这唯一的女儿夜半登门,还是披了衣裳来见,此时就靠在花梨木制的圈椅中,静静打量伏在地上的少女。
方才她一番豪言壮志,说要去往西北参军。
平遥是个不大寻常的姑娘,他一直都知道。常年由皇后教导,却不似她那常年把规矩体统挂在嘴边的母亲,相反,她骨子里更像自己。
倘若年岁往回倒个二十年,咸祯帝想,自己会很钦佩这样一个姑娘。
可偏偏平遥是自己的女儿,不止是自己的,还是皇后的女儿。
男人指尖点着面前书案,忽而道:“尚服局办事不专啊,今年给你新制的大氅,竟短成这样。”
伏在的地上的平遥闻声仰头,对上父亲睨来的眼光,神色略有闪躲。
“儿臣……儿臣从母后宫中出来,走得着急,是一个宫女见儿臣衣着单薄,这才献了件衣裳给儿臣。”
女儿不善说谎,咸祯帝心知肚明。见她支支吾吾说话不敢看人,便也知晓此事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坤宁宫与乾清宫相接,倘若她真从皇后那儿过来,怎么至于晚成这样。
暗暗留了个心眼,咸祯帝才引入正题:“你想去参军,就为了不用嫁人?”
平遥的婚事拖延多年,从前皇后说起时,他既不反驳皇后,却也不逼迫女儿,从中做着和事佬。
只是再过几日,平遥便满二十岁了。于是这回皇后再提起,咸祯帝避无可避,跟着点了下头。
“不是的父皇!儿臣自幼勤练骑射,您记不记得,三皇兄曾在您寿宴上献过‘百步穿杨’,他苦练了一个月,儿臣三日便能做到!”
“儿臣十六岁与诸位皇兄一道演武,她们没一个是儿臣的对手!倘若连他们都能上阵杀敌,为何儿臣就不可呢?”
她急切地求,为自己求一条出路,更求一份与兄弟相当的公平。
咸祯帝认真听着,忽而便笑一声,轻轻摇头。
“父皇……”
“朕只是在想,年轻就是好啊,说得朕都雄心勃发,恨不得立刻冲至河西,斩下那小王子的首级。”
他并未说准与不准,平遥思忖的片刻,咸祯帝又道:“只是朕,终究是快老了。”
年少时心比天高,什么都不在乎,只想亲自上阵杀敌、收复失地。如今年近百半,只想着多为自己攒些功绩,好让后世赞他一声明君。
“朕有那么多儿子,没成想唯一一个像朕的,却是你。”
平遥越听越觉出生机,直起身小心询问:“父皇的意思是,准儿臣去?”
还真被林钰给说中了,母亲不答应,父亲却能应允?
咸祯帝却略一挑眉,也不看底下跪着的女儿,顾自站起身欲往寝殿走,口中念叨着:“朕准了也没用,你也是你母亲的女儿,就算朕去说,你母亲也不会应允。”
只是在踏出殿门前,皇帝侧目道:“平遥啊,有些事不光得求人,自己也得争。”
说完也不顾女儿的反应,门外内侍立刻上前掌灯,一行人齐齐远去了。
独留平遥跪在原地想,自己这位父皇究竟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几乎把他说过的每句话都咂摸一遍,平遥才品出来:父皇不反对,但没法说服母后。
最后还说,得靠她自己争。
她缓缓地,松下一口气。
或许林钰那丫头说得对,大不了,她就逃出去,想父亲愿意在宫里为她兜底……
咸祯帝回了寝宫,坐到榻上,却一下没法入眠。
“李全啊!”
他一出声,立刻有名内侍躬身从外间入内。
“陛下吩咐。”
咸祯帝盯了他片刻,两腿盘于榻上,忽而不满道:“朕怎么没发觉,你已经老成这样了!”
“哎呦主子爷,”李全赔笑道,“奴才十七岁就跟着您,一晃眼都快四十年了,奴才若还不老,怕早被当成妖怪,绑起来烧了!”
多年旧人,最懂如何哄人高兴,咸祯帝闻言果真嗤了一声。
“朕七岁登基,那时你就在乾清宫伺候,如此说来,朕做皇帝也快有四十年了。”
少年时的过往点滴尚历历在目,可眼风扫过身边人,却是身形伛偻,面上风霜刀剑。
其实他心里清楚,李全老了,自己也在老。
旋身躺至榻上,他一如少年时,两手托于脑后,“朕记得十岁那年在御花园放纸鸢,叫你爬个树,你摔了个狗啃泥。”
李全上前一步道:“好在那时年轻,若换了今朝,怕是一身骨头都散了。”
见皇帝仰躺着不应声,李全眼珠一转,又说道:“那时好在有姜姑娘。”
“是啊。”咸祯帝的确在想她,“记得她比朕大五岁,李全你说,她会老吗?”
“人吃五谷杂粮,皆会生老病死。不过,陛下乃真龙天子,蒙上苍眷顾……”
“哎呀行行行!你也真是越老越烦人了,这些捧臭脚的话,别来说给我听!”
李全忙作势拍自己的嘴,“是是是,奴才这嘴啊越老越不中用。”
见龙榻上皇帝翻身向里,李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