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偏屋里出来,谢希暮只见少年坐在石桌前,白日里瞧还干净的衣裳,现在揉成一团,沾满了泥泞。
他的衣袖半卷,手臂上露出几道青紫甚至是淤色,头发更是凌乱不堪,就这样背对着她坐着。
“井繁?”
她蹙着眉头,走到少年跟前。
井繁垂着脸,整个人像是从废墟里出来的一般,颓唐丧气,“夫人,像我这种身份的人,是不是根本不配反抗他们?”
“你是什么身份的人?”
谢希暮没有急着问他被怎样欺负了,倒了杯茶,递到他手边,温声:“你井家乃受封爵位,你亡去的姑母是官家后宫嫔妃,你一出生就没过过缺衣少食的日子,对吗?”
井繁一愣。
“你见过冬日里身着褴褛蜷缩在雪地里的乞丐吗?”
“每年都有善人在京城门口施粥,你有喝过排队都抢不上的米粥吗?”
谢希暮瞧着少年呆滞的模样,叹了口气:“井繁,就连当年的端王殿下,也曾是一个乞儿,他年幼被生父母抛弃,无依无靠,是靠着寺庙里僧人的接济,才活到被皇后捡回去的那日。”
“这样比起来,你觉得是你的出身好,还是端王的出身好?”
井繁嘴唇动了两下,不知所措地看着女子,“夫人,我……”
“不是我高傲,夸耀谢家的门楣。”谢希暮反问他:“能入静思阁读书的除了皇子公主,有几家?哪个不是朝中重臣?”
井繁嗫嚅了两声。
“井繁,我知道,你顾忌五皇子和张家的身份,担心井家受你连累,你能考虑到这一点,已经是你有心了。”
“被人欺负不是你的错,但你要更明白的一点,是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谢希暮言尽于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晓真将药箱拿了过来,她取出消瘀紫的药膏抹在他伤口上,又让阿顺从小厨房拿了两盒糕点出来。
“这是我院子里刚做出来的,你拿回去给你妹妹吃吧。”
谢希暮对少年说道。
井繁抬起脸来,通红的眼睛直直盯着谢希暮,蜷缩起来的指尖微微发抖,“多谢夫人,除了你,没人对我说这些话了。”
“我说不说这些话不重要,我这个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心里想得通透。”
谢希暮起身,朝他温和一笑:“夜深了,早些回去吧。”
晓真送完人回来,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在小厨房看到了在试菜尝咸淡的谢希暮,“夫人,已经小伯爷出府了。”
“好。”
谢希暮将几个碟子装在食盒内,“到了用饭的时候了,现在他身子正虚着,得吃点东西才行,锅里还熬了粥,你看着点,等会儿好了送过来吧。”
晓真点头答是。
谢希暮入屋的时候,男子还背对门躺着,本以为他是睡着了,没想到她脚步靠近时,便冷声说:“出去。”
“……”
谢希暮将食盒放在床边的小桌上,柔声说:“我问过阿梁了,你就早上用了一顿饭,一整日都没吃什么,现在是需要修养身子的时候,我让小厨房准备了几样清淡的菜肴,你起来吃点吧。”
床上的人冷笑了声:“丞相夫人日理万机,何必再来管我。”
“你是丞相,我是丞相夫人,我不管你,还能管谁?”虽然这样严肃的场合不适合开玩笑,但她还是忍不住有些想笑。
“井繁是你的学生,我不也是为了你考虑,才出去见他。”
谢识琅声线淡如水:“不必同我解释,你做什么,想什么,我都犯不着管。”
“……”
谢希暮将食盒端了过来,坐在他床边,小心戳了戳他的后背,“相爷,你今日说话怎么这么无情?”
“我本来就是个无情之人。”
男子虽然话说得冷,但句句有回复。
谢希暮哭笑不得,只好轻轻推了下他的后背,语气软了下去:“十郎,你起来吃点东西嘛,吃点东西好得快。”
“别碰我。”谢识琅往里头挪过去了一些,就好像被她触碰是碰到了什么豺狼虎豹。
谢希暮耐着性子,又探手过去,贴在他额头上,“我摸摸,看喝了药下去后,有没有好些。”
女子手掌刚刚覆在他额头,男子便甩开她的手,平日里分明性情淡泊得很,现下生起病来,倒像个闹脾气的孩子,语气抬高凶她。
“都说了别碰我。”
食盒正好被他的手碰倒,碟子和碗摔碎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谢识琅听到这动静,急忙起身,却又在触及女子视线后重新躺了下来。
女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缓缓收紧,“我再问你一遍,吃还是不吃?”
他嘴唇动了动,顿了半晌,仍坏脾气道:“我不吃。”
“好。”
她说了这一个字,便转身往外走。
男子顿时慌了,飞快攥住了她的手腕。
“你去哪儿?”
她深吸一口气:“你不想看见我,我这就走。”
谢识琅着急地看着她,“你怎么说走就走,我都病了,你还不…留下来照看我。”
她的声线发抖,隐隐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