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忽而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空谷幽奇,却是十分惹人怜爱。
水中长亭内,有一白衣男子抚琴盘膝而坐,琴案上香炉升起袅袅轻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宁静而又美好。
因着长亭拉着围幔的缘故,只能瞧见那抚琴男子飘逸的身影,而围栏边上,又有另一位白衣公子,正凝神静听这曲中趣味,手不自觉的伸出了亭外,那长袖也随即褪到了手肘处,露出一片雪白肌肤,纤纤玉手。
白衣公子面带微笑,神情自若,任由小雨打湿了手心,那股凉意在手心散开,却还有一丝丝痒痒的,惹的白衣公子嘴角上扬,忽地想到了一件事儿,一个人,心里又有了些甜甜的情愫飘荡开去。
凭轩卧听雨荷声,点点滴滴在心头。
他的琴音一直都是淡薄悠远的,难得今日竟然多了几分喜悦,白衣公子突然有了些许疑惑,是自己心意感染还是曲中另有真意呢?
“逸仙,你的琴音又更上层楼了,只怕我想追也追不上了……”
白衣公子面带微笑,依然瞧着这亭外的春雨,雨中常含愁绪,可今日自己的心情却格外的好,这点也让白衣公子稍感吃惊。
“琬儿,我在凡尘以外,无忧无恼,琴音便是吾之心境。你身处红尘之中,何以能超然物外?”
白衣公子低眉垂首,仿佛正在细细品味逸仙这句话的含义,他,确实不是凡人,如此超然于世,仿佛这尘世间的一切,都于他再无瓜葛一般。
所以他的琴音才会如此清远悠扬,无我两忘么?那自己这一辈子,也别想在琴音上超越他这位师傅了呢!
“呵呵,人人都称逸仙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都是赞扬你的美德。可在我看来,你是似人非人,是仙非仙啊!”
在萧琬看来,只要是人,就难免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逸仙他也有,只是从不表露出来,这不就是非人了么?他是逸仙,被人们称为嫡仙一般的人物,可他又不是真的神仙,自然也就是非仙了!
如此贴切而又有些毒舌的形容,无非就是因为萧琬对他这般性子,有些失望罢了。
这些年来,逸仙早已习惯了她语中偶带着的调侃之意,每到这时,逸仙便会心生感慨,这丫头还是小时候天真烂漫的模样,最为可爱了啊!
苦笑一声,继续弹他的琴,不再说话。曲风一转,一曲《鹤冲霄》悠然而起,一顿一错之间,幽雅古朴,令人心情舒畅。
逸仙转而弹奏此曲,还当真是别有深意,这曲《鹤冲霄》还是当年他教自己弹的第一手曲子呢,那时候她还小,心浮气躁,难以定性,他便哄骗自己学了琴,陶冶性情,而这曲便是他教给她的第一首古曲。
就这片刻之间,一些陈年往事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纷至沓来,令萧琬无限感怀……
那时候,父皇和母后还在,太子哥哥也还在,而皇祖母则一脸慈爱的守护着一家人,这一切看起来是多么美好和宁静。
有时候萧琬会想,若不是生于这帝王之家,而是一户普通的百姓人家,远离了宫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自己这一家人,是不是就可以过得平安喜乐,无灾无难了呢?
要真是如此,至少她不会变得如现在这般,只懂得阴谋算计,步步为营,还能保留几分童稚时的天真浪漫,然后在家人的护持中长大成人,找一位心仪的夫君出嫁,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便是了……
可一切终归都是奢望,母后在孤寂与愤恨之中郁郁而终,然后太子哥哥无端被卷入谋反案中名败身死,最后就连那个曾经让自己无比崇敬的父皇,在过了一段醉生梦死、荒唐颓废的日子之后,也撒手而去。
短短不过几年的时间里,自己最重要的亲人,最爱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失去了亲人的疼爱和庇护,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母后去世的时候,萧琬哭得很伤心,皇祖母抱着她,没有言语上的安慰,只是为她擦干了眼泪,然后说了一句,道:
“不要哭,女子若是流泪,那便是柔弱。你要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只有强大了才能立足在这宫廷之中,才能在将来掌控自己的命运。”
后来,皇祖母告诉萧琬,她的母后是个柔弱的女人,母后一辈子为爱而活,最后却因恨而死,母后是软弱的,皇祖母绝不允许她成为像母后那般软弱的女人!
太子哥哥走的时候,萧琬好伤心好难过好想哭,可是却又不敢哭出来,皇祖母依然没有安慰她,只说了一句话,道:
“你是北魏的长公主,没有哭的权利,为这个国家牺牲一切,便是你今后应该做的事情!”
萧琬眼中噙着泪,却又不得不抬起头来,把眼泪都逼了回去,因为皇祖母跟她说过,眼泪,是弱者的东西,她要在宫廷中生存下来,想要掌控住自己的命运,就必须舍弃那些东西,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强者。
从那以后,萧琬便再也没有哭过,也从来就没有过想哭的冲动,即便是几年后,父皇驾崩了,也是如此……
瞅着满宫的白衣素篙,对着父皇的棺椁灵位,那些后宫嫔妃,文武百官,跪了一地,痛哭流涕,哭得悲痛哀挽,难以自抑。可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