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看着暴怒的小皇帝,有些意外,但却没有阻止赵煦。
赵煦迈步走过御案,看着下列骤然安静下来的文武百官,怒声道:“这是宝慈殿,不是菜市场!列为诸公,如此争吵,可曾面色厚否?”
众人低首低眉不敢言。
小皇帝神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下,他目光在诸多大臣中搜寻着什么,看到李仁之后,他面色瞬即一喜,但却压制的很好:
“李仁李爱卿,你觉得是否要出兵?”
李仁拱手出列,面色坚毅:“臣以为,出兵的理由有千千万万个,最重要的是我朝子民正在被异族人屠戮,无尽的冤魂在横山之下呐喊哭泣,焉有不出兵之理由?
然而,不出兵的理由,也有千千万万个,官家新登基,天下各处不是很稳定。
军中将士自先帝出兵北伐西夏之后,人人怯战,士气低沉,方才是最大的问题。”
太皇太后缓缓开口道:“那李爱卿的意思呢?出兵还是不出兵?”
李仁所言,也正是她所担心的问题,出兵与不出兵,看似简单,但实则却很难。
李仁目光直视太皇太后:“出兵与不出兵的好处弊端,臣据实而言;然李仁为臣子,不能因为危险就退避,更不能因为有
好处就争抢。
臣需要做的,是给出太皇太后、皇上建议,至于出兵与否,则需要太皇太后和皇上决断。
只要太皇太后说出兵,臣死且不避,舍身为国;太皇太后与皇上说不出兵,臣愿出家财,救济边关灾民,为君上分忧!”
说完,李仁顿首一拜。
此等忠烈之情,俨然感动了满朝诸公。
可实际上呢?
并非完全如此。
蔡确心中微微叹气,觉得李仁有些意气用事了,他甚至都有些怀疑,当初那个教唆自己反水攻讦新政的人,到底是不是李仁?
为何现在朝廷中一些人想要针对他,这么明显,他都没有看出来吗?
至于顺水推舟,顺势而为,蔡确是真的不觉得李仁领军作战能有多少本事。
他太年轻了。
未及弱冠,领军外出作战,可并不仅仅只是一个人用谋略和勇武就能成的事情。
朝廷中风云变幻,武将领兵在外,稍微动点手脚,就能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敌人,素来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永远都是那些脸上带着和善笑容的自己人。
“太年轻了啊!”
蔡确心头再次叹息了一声。
吕公著则完全抱着欣赏的态度看李仁,认为这样的年轻人,没有辜负官家和太
后的厚望。
至于苏颂,则微微有些叹息。
苏轼则目光坚毅,他认为人生于天地间,本就应该忠君爱国,李仁此举甚是合他心意。
这些时日,他自然知道李清照和李仁走的非常近,心中难免有些不快,毕竟李仁是已经有妻室的人了,如果李清照和李仁生出情愫,那岂非要做小?
这个念头,也是让苏轼心中很不舒服。
可现而今,李仁明知朝堂上某些人是如何算计他的,他依旧站出来,扛下责任!
此举直接瞬间消弭了苏轼心中的不快,古人云:宁为英雄妾,不做庸人、妻。
自己那徒孙和李仁两人情投意合,李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已经获得了他的认可,便是为妾,那又如何?
王岩叟有些意外,心中回想着自己之前弹劾李仁,难道错了吗?
可自己说的并没有错啊,自己所弹劾他的那些条目,条条属实啊!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他吗?
若是王岩叟知道,李仁都认为他弹劾自己条目很对,不知道他会做何种感想。
朝堂之上,殿头高足赵明诚稚嫩的脸上满是崇敬之色,他认为自己的师父就应该是这样的。
风雨飘摇时候,世人皆避雨屋檐之下,为求保身。
唯独恩师,敢在雨中高歌。
“恩师!你和我心目中的恩师一样!”
“卿家之忠心,哀家已知。”太皇太后颔首,声音里带着些很复杂的情感,看了一眼一边上面色涨红的小皇帝后,缓缓道:
“哀家之意,本不应出兵,试看先皇临朝,北伐西夏有多少冤魂死在横山?又有多少冤魂埋骨疆场?
然我皇儿初登大宝,党项人便敢越过边界,冒犯我大宋天威!
此时如果不出兵,北边的辽人又会怎么想?当真以为我大宋新丧,国中都是孤儿寡母,难以守住祖宗家业不成?”
太皇太后声音渐而高亢,在这大殿中,竟然都形成了回音,充斥在诸多大臣耳边,则完全变成了振聋发聩之感。
刹那间,不少武官纷纷跪倒在列,“臣等愿意领军出征!”
蔡确心中满是不屑,这些武人刁钻圆滑,分明知道这次出征不会让他们领军,一个个倒是努力表示起忠心来了。
他目光看向那依旧跪在地上的李仁,面上难以掩饰的露出同情之色,心中却还是叹息了一声,只是目光中转动之间,他发现苏轼竟然在死死地瞪着自己。
两人下意识的目光相交,蔡确感受到苏轼眼中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