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更何况以刘未的自律和自尊,是断做不出罢朝不上,任由自己付之一切的大好山河被他人谋取的决定的。
所以,当袁贵妃之事一发,他心中虽然也很悲痛,却由衷的又松了口气。
随着袁爱娘年老色衰,他还保持着年轻时对她的欲望和感情已经很难。偏偏袁爱娘也不是优秀到足以让人忘却容颜的资质,这般来自感情上的变化,他自己自然也清楚的很。
更何况随着刘凌给他太多的惊喜,他最担忧的继承人之选也已经解决,他和方孝庭已经剑拔弩张到满朝皆知,也不必再隐忍隐瞒,袁爱娘对他的作用已经没有多大。
袁贵妃这个时候死了,还能永远在他心中保持当年的爱意,她的死还会带给他一个等了半生的机会,仅凭这一点,他就会永远记住她。
对刘未来说,他如今心神俱疲,再也没有力气如袁贵妃这般宠爱一个人、花那么多的心思,她在未老朽的年纪享尽荣华富贵而死,又死在他壮年的时候,没有过上失宠后任人欺凌报复的日子,难道不算是一种福气吗?
只是不知道袁爱娘会不会这么想了。
紫宸殿里,得到蓬莱殿通报后尴尬不已的三位大员,见满面是泪的皇帝突然怔怔地愣起了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究竟是退还是留。
此时应该是日上三竿的时辰,外面却阴云密闭,使得紫宸殿的内书房不得不掌上了油灯,灯影重重叠叠,让气氛越加低沉。
哐!
一阵惊雷响起,炸得安静的紫宸殿里众人俱是一惊,刘未这才像是幽幽缓过了神来,静静吩咐起门外的岱山。
“袁贵妃和朕恩爱一生,如今枉死,更不能薄待,命太常寺和宗正府好生操办丧事,丧事过后,葬入朕的帝陵。”
刘未擦掉眼泪,站起了身子。
“岱山,让尚侍这几天为朕准备素色的常服。”
“是,殿下!”
庄骏和庄敬听闻袁贵妃没有以皇后之礼下葬,也没有被追封为皇后,仅仅陪葬帝陵,忍不住心中一安。
如果袁贵妃被追封为皇后,那也是嫡命,大皇子生母曾是皇后,养母又是追认的皇后,在天下人的心目中,那就是正统。
好在刘未并未因爱乱了心智,也让担忧大皇子会因祸得福的庄骏庄敬松了一大口气。
他们家的嫡子正在二皇子宫中做伴读,虽没有得到刘未什么暗示,但心中其实是不希望二皇子出什么事的。
“让几位爱卿见笑了,朕就命人将你们悄悄送回去。凌胜,你留下。”
大理寺卿闻言应诺,立于一旁。
那边庄骏心中藏着无数心事,再见刘未搅动腥风血雨之日就在眼前,料想今日大概是唯一能问出口的机会,便强抑着不安,开口问道:
“陛下,动方孝庭不易,动方党更不易,但只要陛下一心去做,总是能成的。只是方党一倒,二殿下那边……”
大皇子明显已经被放弃了,难道二皇子也要倒大霉不成?
这位皇帝到底在想什么?不怕前朝不稳之后,后宫也乱成一片,最终天下大乱吗?
谁料刘未似笑非笑地看着庄家父子,轻笑道:“朕早料想到有这一日,所以不是把庄扬波送去了吗?一个没有后戚牵绊的老二,难道不比作为方党傀儡的老二更强。”
庄骏心中狂喜,仅这一句话,不知比多少承诺更有效,心中想要帮着扳倒方家的心思更加强烈了。
其子庄敬听到这句话,脸上却是升起了不安之色,但他从头到尾都不由自主,只能在心中长叹一声,告退之后搀扶着明显大喜的父亲,一起离开了紫宸殿。
出了紫宸殿,外面果然阴云密布,眼见着一场大雨就要降下,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水气,庄家父子走到廊下,对着外面张望,并肩立着看着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要变天了啊……”
庄骏的眼中豪气万千。
“是,要变天了。”
庄敬的神情忐忑不安。
“两位大人好雅致,这乌云密布,宫中人人都人心惶惶,您二人还能在这里笑看电闪雷鸣……”
“谁?”
庄敬目光如炬,立刻向身后看去。
只见紫宸殿的门口,抱着一大堆文书的年轻舍人倚墙而立,眼睛望着紫宸殿的入口,双目含笑,出声的就是他了。
庄敬这才发觉自己堵了紫宸殿的入口,但紫宸殿外已经被皇帝提早驱赶了闲杂人等,剩下来的岱山等人都是老滑头,根本不做这得罪人的事。
那舍人抱着那么重的文书站在那里也不知等了多久,面上虽然含笑,可手臂已经在颤抖,显然再不出声,这一堆文书落地,也是要惊醒庄家父子的,所以不得不出声打断二人的喟叹。
其他人如果开口打断别人的思考,自然是很得罪人又讨人厌的事情,只是这抱着文书的年轻舍人虽一身低级官员的青衣,却长身玉立,温尔而雅,先天就让人有了几分好感。
庄骏和庄敬都是见过各种人物的权臣,识人自然有独到的一面,这舍人贸然打断了两位高阶官员的对话,态度不见惶恐,眼神却落落大方,更加让人无法生出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