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秋随同那洋商比利来到了“德庆行”。
这“德庆行”近几日因为高尚做了总商的缘故,门前是车水马龙,纡朱曳紫。来往的都是做各样生意的内地商人及一些外国驻大清国的贸易代表,更不乏有一些广州当地鸣珂锵玉的达官显贵出没。当然,这些人等都是借着祝贺之名,与高尚攀关系,钻头觅缝找好处来的。
这样热闹的场景一直持续了有好几日,既让高尚春风得意,豪情逸致,倍感蓬荜生辉无比的兴奋激动,又是在倒屣相迎、应接不暇之中感到劳形苦心、筋疲力尽,很是疲惫。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总商的位子,竟然引来如此多的蜂趋蚁驰,鳞攀翼附,让他在志得意满之间,更是多体会了几分世态炎凉的滋味。
高尚见他们二位一起来很是奇怪,但想想楚秋应该也是见他做了总商,同样如旁人一样,又是来投怀送抱献殷勤讨合作的,自己不好意思单独来,强拉了比利在中间打趣说情。
可我高尚此时今非昔比,早已不是初来广州之时那般穷猿投林束手束脚,动辄得咎俯仰由人的境地了,我现在是“广州十三行”的总商,你楚秋算得了老几?我高尚岂是任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那么好说话的人吗?
高尚打定了主意,还没有等楚秋开口说话,高尚对楚秋就是好一番奚落挖苦,讥讽嘲笑之言尖酸刻薄不堪入耳,这也是高尚早已在心中想好的了,他就是要在得志之时,居高临下的对楚秋有一番畅快的报复!
楚秋已是见惯了高尚的嘴脸,并不与他计较什么,因为今天是来办正经事的,并且说话的主角是比利。
比利见了高尚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想当初,高尚视他为高贵的客人招待,甚至是几番近似哀求地找他合作,可现在做了总商,就开始嫌弃他的实力比不上东印度公司了,要将他弃之不顾了,就是眼前到了他的‘德庆行’,连给个坐着说话的位置都是没有了。
比利憋着火气得着说话的机会,上来对高尚“呜哩哇啦”的就是一顿吵嚷,这让高尚很是发蒙,这比利不是来替楚秋说情
的吗?怎么看着他愤怒的样子,是来找自己打架的呢!
任凭高尚也是听不懂比利说什么,只能找来了潘福做翻译。
其实比利是能说上汉语的,但他今天怕是说不过高尚,所以他有了只说英语的主意。
潘福见了楚秋,也是假装很为生疏,他的心里也很是忐忑,楚秋今天来一定是来者不善,他要时刻提防楚秋为了整治高尚而在忽然间将自己抖搂出来做证人,楚秋情急之下将他的身份暴露出卖,那么高尚岂能善罢甘休,自己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那日在洞庭会馆,潘福见了楚秋和绎如,兄妹二人对高尚虎视眈眈,伺机报复之心已经很是明显,他也是按照绎如的吩咐,定期将高尚私贩烟土的证据偷偷送过去,但他总是担心哪一天会被高尚发现,一旦东窗事发,自己的性命在高尚这里都是堪忧的。再有,他也是奇怪,为什么绎如已经掌握了高尚这么多的把柄,为什么一直隐忍不发,没有对高尚下手呢?并且是吩咐他不得离开高尚,要在这里一直潜伏着,等待号令而动,这让潘福每天都是如坐针毡、度日如年,盼望这人鬼不如的日子早些过去。
潘福也是知道,他无非就是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任人摆布罢了,什么时候没有了利用了价值,也就大可扔进火灶里,做煮饭的柴烧了。
比利通过潘福向高尚表达了措辞激烈的抗议,主要说的大意就是高尚为什么要背信弃义地与东印度公司合作烟土,而自己是与高尚的“德庆行”有合同在先等等言辞。
高尚听了也很是奇怪,他还并没有和东印度公司有什么实际的动作,怎么这样的消息就传到了比利的耳朵里了呢?高尚看着眼前的楚秋,也是明白了个大概,想来应该是楚秋捕风捉影、瞎编故事怂恿比利来找他高尚的!
高尚告诉比利,刚才他说的那些都是误会,没影儿的事,他根本就没有与东印度公司合作的想法。见着楚秋站在这里,高尚也是表明了态度,他从此金盆洗手,已经决定不再做烟土生意了。
潘福在旁边听得是心惊肉跳,想
来,高尚要与东印度公司合作之事也只有自己知道,是那日高尚在争得总商之位后得意忘形之际与他一个人言说的。潘福之后也是得了个机会将消息传递到了绎如的手上,此时从比利嘴里听来这件事,就如同听了炸子儿一般,好在高尚并没有追究消息来源的意思,这也是让潘福稍稍地放了心,但不免额头上也是渗出了冷汗珠子。
比利是什么样的人?当初出面用合同诈骗“清威行”的人就是他,他伶牙俐齿不说,也是头脑灵活之人。在来之前,他还对楚秋说高尚要与他断了合作交往的话将信将疑,现在看来是一点没错,高尚确实是攀上了东印度公司的高枝,要与他分道扬镳了。
他拿出了那份与“德庆行”签订的合同,使出了耍无赖滚刀肉的看家本事,又是上蹿下跳地吵骂高尚。
高尚也是怕旁人听见了去,连忙告诉潘福,让他好言安慰比利。
比利可是不吃他高尚这一套,非要拿着合同到衙门里讲理,说高尚单方面撕毁合同,不讲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