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虎不要自己当孙子了?”
石涂脑中哄哄作响,石虎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炸乱了石涂的心。
从内心出发,石涂是不愿意当这个干孙子的,他知道自己本姓冉,这个强加在头上的“石”字,不仅仅让他在汉人面前抬不起头,甚至于在家中,在弟妹面前,他都惭愧非常。因为父亲被冠上了这个耻辱的姓氏,他作为长子,在父亲过世之后,没得选择要扛起这样一副沉重的枷锁,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命运。
石虎的干孙子,勉强是皇族的身份,虽然给石涂带来耻辱,同时也给石涂带来了一些优待。这么多年来,在潜意识中,石涂同样也适应了这些优待和在胡人当中的高贵,尤其是在面对非匈奴的其他胡人时,石虎孙子这个身份让他游刃有余。
然而今天,这个既爱又恨的身份,随着石虎的一句话,将永远的离他远去,石涂的心情是复杂的,是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陷落于一种深深的混乱当中。
而石虎,则是非常高兴看见石涂陷入这种混乱,他因为别人的痛苦而喜悦,而高兴,这就是石虎,一个高高在上的君主。
“儿臣,不,卑职有罪,谢皇上,不杀之恩!”
石涂咬牙跪拜石虎谢恩,他的额头接触在软绵绵的兽皮上,却是一片潮湿。
大汗一刻不停的涌出来,不仅仅是因为那讨厌的秋猫猫,更重要的是那种混乱的心情。
茫茫然离开皇宫,石涂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但在离开皇宫大门的那一刻,石涂猛然转身,望着那高耸的大门,心中暗叹:“今后想要进出此门,怕是不易了。”
是的,没有石虎干孙子这个光环笼罩,他石涂有什么资格随意进出皇宫?
恐怕是守门的羯人武士都已经得到这个消息,他们看石涂的眼神当中,充斥着一种叫做“幸灾乐祸”的光芒。
“滚远点,你这条汉狗!”
人都是现实的,无论是胡人,还是汉人。
当听到那些宫卫发出的斥骂,石涂只是冷静的迈动步伐,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跟他们理论,至少现在,在这个被羯人统治的、充斥着大量胡族的城市里,他没有这个资格跟那些牲口理论!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冉涂会回来的!我会回来,将你们全部赶下神台,将你们送上刑台,将你们撵出中原,将你们送回老家!”低着头的石涂,此时心中充满了恨意,他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闵儿是对的,你们这些胡人,都是豺狼,都是畜生,你们不配生活在如此富饶的土地上,没资格跟我们住在一起!且让你们笑吧,乐吧,我冉涂发誓,终有一天,我们失去的一切,我们将会亲手讨回来!无论要付出多少鲜血和生命,我发誓,一定要做到!”
精神有些恍惚的石涂离开邺城,回到自己的营地。
张雯羽在两个亲兵的护卫之下早已经回来了。
所有人,包括石望,在看到石涂时,都大吃一惊——仅仅一天的功夫,自家将主好像就变了一个人!
“将主,你,还好吧?”石望将石涂迎接进来,关切地问道。
“没事,只是等的有些累了!”石涂缓缓坐下,眼神在石望和张雯羽脸上扫过,帐篷里就只有这两个人,或许石望也知道张雯羽这个女人跟石涂现在的关系不一般,所以并没有将张雯羽撵走。
“石望啊,从今天开始,我就不是石虎的干孙子了,从今天开始,我终于可以恢复祖宗的姓氏,哪怕下一刻战死沙场,我也可以直面列祖列宗,大声道:我叫冉涂,不叫石涂了!”
“恭喜将主,贺喜将主!那是不是,我也可以叫冉望了?”石望拱手向石涂作揖,头上冠以“石”姓,只要是有血性的汉人,都是无法接受的。
“是……”
“不是!除非你们真的想明天就带着这个姓氏死去,头颅被悬挂在城门楼上!”张雯羽的声音,打断了石涂的话。
“女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石涂猛瞪双眼,大声吼道。就连石望,脸上都带着激愤之色,男人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女人插嘴?还是一个将主在路边捡回来的,奴隶一般的女人!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帝王之术,帝王之术,石涂,你知道什么是帝王之术?你说石虎宣布取消你皇家子孙的身份,哼,我想,不会就这么简单吧?一破一立,一褒一贬,
一罚一赏,一远一近,拿走你的皇族身份,难道石虎就会放弃冉家?石涂,你说呢?”
石涂脸上神色数变,若不是他亲眼见到张雯羽在垂死边缘挣扎,恐怕会将眼前这个女人当成神仙,皇宫里发生的事情,这张雯羽,居然说的八九不离十。
“是!石虎要在闵儿身上打下皇族烙印,赐姓为石!”
几乎是咬着牙关将这句话说出来,石涂重重喘了一口,道:“张雯羽,你还知道些什么?”
张雯羽那双比平常人明显要大的多的瞳孔,滴溜溜在眼眶里转上几圈,“石涂,我要是说,我善面相,你信不信?”
“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面对这个妖孽一般的少女,石涂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不可以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