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闻言大吃一惊:“您都伤成这样了,还去习字啊?”
说罢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直在旁边捧着热茶,如老僧入定的蓉娘。
“嬷嬷,您不劝劝娘子?”
蓉娘一瞧沈青棠,便知她打得什么主意,笑了笑道:“咱们娘子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且取来罢,明儿一早娘子好去寻大郎君。”
杏儿眉头微蹙:“什么醉翁什么酒嘛……偏你们都是聪明人,只瞒着奴婢一个蠢的?”
蓉娘见她似是要恼,这才哄道:“娘子这是要趁机去亲近大郎君呢……咱们何苦说出来?倒惹得娘子害羞。”
杏儿瞧了瞧沈青棠,后者愣了愣,本不害羞,却也低眸做出满面飞霞状。
“原是如此,奴婢同娘子聊八卦都聊傻了,这便将笔取来!”杏儿这才笑嘻嘻地登上阁楼,将那支沈青棠惯用的羊毫笔取来。
蓉娘见她风风火火的模样,佯做不喜道:“这丫头比娘子还要长上两岁,却比娘子还不稳重。”
沈青棠自是维护杏儿的,连忙道:“这样极好,阿娘不正是看着她性子活泼,才叫她同我作伴的嘛?嬷嬷可别拘着她。”
蓉娘瞧了沈青棠一眼:“到底这是上京城、武安侯府里,奴婢还是拘着些为好。”
“来日您得了宠,总免不了有人要对付您。”
“发落不了您,总会寻借口磋磨杏儿的。”
沈青棠这才明白蓉娘的一片苦心,却也有些哭笑不得道:“如今可连观云居的床榻还没躺过呢,倒惦记起受宠的弊处来了?”
蓉娘不与她分辩,只道那大郎君待她家娘子也不算全无情意,毕竟那大少夫人等闲也不得入观云居呢,倒是自家娘子不时便要去晃悠一圈儿。
沈青棠敷了药,美美地睡了一觉,翌日睡到自然醒,便起身洗漱。
“将这腕子裹两圈儿纱布罢。”沈青棠由着蓉娘梳发,指使杏儿去寻一段绷带来。
蓉娘笑她:“装相也不是这么装的,肿起的地方最忌讳裹缠,你当那大郎君是个蠢的?”
沈青棠转念一想也是,那赵渊可是掌刑名的,最是明察秋毫不过。
这才命杏儿不必寻了,便这般抹了些药油,径自往观云居而去。
“这几封送到东宫去……”赵渊正抬手将几份奏折递给金影,不期然便瞧见了窗外娉婷而来的少女。
她今日穿了一袭丁香色的交领襦裙,纤腰束素,乌油油的长发半披在脑后,配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叫人愈发怜惜。
“属下告退,回来时替您带一份芙蓉斋的小点。”金影识趣地告退,还不忘卖好道。
赵渊蹙眉,那芙蓉斋里卖的小点多是甜口的,他不喜甜,便要吩咐金影不必多事。
不曾想沈青棠听见芙蓉斋的名号,却是露出几分好奇的神色来:“便是那号称上京城第一的点心铺子?”
金影自是颔首:“正是,它家的杏仁酥和栗子糕都是极不错的,上京城中的贵女们皆喜食。”
沈青棠颔首,这外头的点心虽名声在外,她却未必吃得。
需得是蓉娘这般手巧的人做的糕点才足够细腻,也才入得了她的口。
金影暗暗冲赵渊使了个眼色,您瞧,小娘子都开口问了,您还不吩咐属下带点回来给小娘子尝尝?
亏得他特意提起这个话头。
赵渊看懂了他的示意,却不为所动,他不屑于做那种谄媚于人的事。
沈青棠只恍若未觉二人的眉眼官司,乖顺地在矮几后坐下,摊开宣纸。
“沈娘子甚是勤勉,如今手伤了还要寻主子您习字……”金影再次冲赵渊暗示道。
赵渊睨了沈青棠一眼,却是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早早将手弄坏了,往后便再也写不得字了。”
金影愕然,听听,这话说得多生硬,倒像是恐吓小娘子一般。
座下的小娘子似被戳中心事,果然红了脸,起身福了一礼道:“爷教训得是,是玉奴太心急了……”
赵渊敛下眉目,翻看手中的一卷书册,室中唯有风吹宣纸的簌簌声响。
金影看不下去了,只得掩面离去,捧了奏折去往东宫。
“爷,”赵渊既然不说叫她离去,沈青棠便也心安理得地翻开那本《说文解字》,“这是何字?”
赵渊对上她清澈无辜的目光,手下微顿,心下竟有几分不愿意指点她,生怕她又问那些骂人的词儿。
沈青棠得了个没趣儿,便从袖中取出自己从阁楼上拿来的《诗经》,那支小巧的紫毫笔放在笔盒中,被她随手丢在案上。
许是她安静乖顺得有几分异常,赵渊略翻了两页书,便走到了她身后。
“何字不识?”低沉清冷的嗓音响起。
沈青棠悄悄牵起唇角,果然,这人也不是全然没有动心,不过晾他一会儿,便巴巴地凑上来了。
她本是跪坐在矮几后,小脑袋微微后仰,几乎靠在他的腿上。
“这句怎么念?”
她伸出素手,指了指诗经上的一句。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他不带感情地将字句念出,拧眉斥了一句道,“耽于儿女情长,实不可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