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居院花团锦簇。
院里头种满了各色重重叠叠的花卉,有名贵的开得正艳的茶色,有种在回廊石缘边的芍药,有栽在盆里的寒兰、墨兰、君子兰。
通往思居院正院甬道,左右各置了两口大水缸,缸内水养着寓意极好的清雅睡莲。
正值花季,粉的、白的、红的莲花竞相绽放,缸里几尾锦鲤穿过根茎,灵巧的鱼尾拍过水面,剔透的水珠溅起,落在了花瓣上,便平添了几分雅的意境。
章氏,是个喜花的,更有一手极妙的插四时花的本事,深受高门大户的夫人、太太们喜爱。
无论是富丽堂皇,还是清新淡雅、疏枝散点的,章氏都能做到以花传情。
故而,府里花房一年四季皆是鲜花盛放,皆是章氏花大笔大笔银钱供养。
若非还在孝期,章氏养的花只会更多。
卫姮过来时,正好看到清秀挺拔,如雨后嫩绿青竹的兰哥儿站在睡莲边,微微躬身,朝连叶子门都没有打开的正院厢房揖礼。
“母亲好生休养,儿子明儿再来给母亲请安。”
少年声色清清,像极了夏日屋檐角滴落的雨滴,是融了天地间的飒飒清朗。
只是,余音落下时,添了好些低落。
卫姮听着这声音,盛在眼眶里的泪水潸然滴落。
她的弟弟啊。
那般英气,有着满腔热血的儿郎,后来,却被卢氏害到苦了一生。
嫩竹般的少年郎转了身,日暮余晖里,卫兰微见到了他许久不曾见到的嫡姐。
“阿姐。”
眉目稚嫩、秀雅,又有一股子英气少年郎一扫脸上的落寞,扬出欢喜的笑容,衣袂生风快步走过来。
“阿姐,我回来了啦。”
卫姮想张口,却发现嗓子眼像是被堵住,别说说一句囫囵的话了,便是连声儿都吐不出。
卫兰微走近才看清楚阿姐哭了。
脸上的笑一下子转成担心,急道:“阿姐,是不是又有下人欺负你了!告诉我是谁,我替你出气。”
卫姮望着稚嫩眉梢间,有挥不去郁色的嫡亲弟弟,眼角流泪的她却是笑了。
“兰哥儿,阿姐没事,是许久看到兰哥儿,喜极而泣。”
时隔几十年,她再次看到了没有被压弯脊背的弟弟,尽管他眉梢间攒着郁色,可弟弟的眼神是明亮的。
兰哥儿是个不设心防的儿郎,许是姐弟连心,兰哥儿总觉阿姐,不像她说的喜极而泣。
怪怪的。
又说不出来哪儿怪。
望着自个的眼神,有些悲伤,让他心里很难过、很难过。
“阿姐,你莫哭了啊。日后阿姐若想我,便来书院寻我。我如今是世子,我问了那日来书院的礼部官员……”
兰哥儿低头,凑到阿姐耳朵,小小声的,高兴道:“世子每月有朝中俸禄呢,我把银子攒着阿姐做来书院的盘缠。”
兰哥儿与卫姮,每月只有十两银子份列,章氏却每日还要扣下五银。
说什么一概开销府里都承了,给姐弟几银零碎便成,给多了养成了大手大脚,家业再大也会被败尽。
亲生的母亲都发了话,卢氏哪会不同意呢。
遂,回京三年,兰哥儿与卫姮每日领着五两银子,若在小门小户或是农户里头,自然是够用。
可在处处都要打点的府里,哪够用呢。
好在兰哥儿去的是规矩甚严、又极为清正的应天书院,出了束脩后,学子们基本不需要花费太多。
书院是在山上,下山一趟不易,手头紧的兰哥儿几乎不下山,便是五两银钱的份例,每日还能攒下一、二两。
说完,兰哥儿像小时候般,拉了卫姮的手,走出思居院,“阿姐,我还存了十两银子呢……我都给你,你用着,不够再问我。”
少年郎还没有完全长成,便开始知道要养着阿姐了。
卫姮原本快要止泪了,闻言,秀鼻又是一酸,险些再次落泪。
她啊,前世自打成了宁远侯的当家主母,便再也没有掉过泪,如今,也不知是年轻了些,这眼泪倒是爱流了。
拭干净脸上的泪水,卫姮声色还有一些哽咽,笑道:“阿姐有银子,日后阿姐给兰哥儿银钱。”
“阿姐,你又偷偷省了月例?”兰哥儿又急起来了,“以后不许再省,缺了阿弟给你。”
卫姮见他又急起来,心里既难过,又熨帖。
干脆把兰哥儿拦到了她的私库里,好让兰哥儿知道,如今她有金山银山,并不缺银钱。
前世,她不敢惹章氏生气,蠢到守着私库也不敢用。
再加父亲生前暗里叮嘱她,若她无能守住私库,动用私库定会招来祸害,不如先放着,待日后有本事了,再动私库。
如今,她是能守住私库,便是章氏、卢氏知晓,也休想从她手里夺走半个子儿。
到了青梧院,碧竹、初春见到兰哥儿,都好生高兴,纷纷行礼。
兰哥儿也笑着与她们说了会子话后,便被阿姮拉到了青梧院的后罩房。
没一会儿,整个人呆了。
这这这……
他真不知青梧院后罩房里,还有个地下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