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的街巷口均有甲士把守,对来往的夜行者进行盘问。
在朦胧的光影下,可以瞥见各街巷的墙壁上张贴着纸张印刷的戒严通告。
在那些狭窄曲折的街巷与胡同里,偶尔会有更夫提着微弱的灯笼,敲着破旧的铜锣或木梆。
城内虽然有甲兵巡游,严禁夜行,但仍有少数显赫府邸中,依旧灯火辉煌,纸醉金迷。
尽管那些靠近皇城根儿的府宅,因惧怕惊扰了宫中的宁静,在宴饮作乐之时,既不启用震耳欲聋的锣鼓,也不使用悠扬动听的丝竹之音,仅让歌女以精致的翡翠或白玉拍板,轻巧地点打着节拍,歌声婉转细腻,如微风拂面,轻柔得仿佛能随风飘散,又似在雕梁画栋间轻盈起舞。
主人与宾客们手持酒杯,动作凝固,脚尖轻轻律动,目光专注地倾听,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打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一曲唱罢,他们纷纷点头称赞,脸上洋溢着满足与愉悦,继续推杯换盏,行酒令、猜拳助兴,却鲜有人关心城外的风云变幻。
然而,与这些权贵之家相比,城外的渭水北岸则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由于连年战乱,城中的难民与本就数不胜数,加之近日从外地涌入的众多逃难者,更是人满为患,无处安顿,许多人只能蜷缩在街道两旁的屋檐下,彼此紧紧依偎,以抵御刺骨的寒风。
他们在深秋如刀割般的寒风中战栗,呻吟与抱怨声交织成一片。
女人们低声呼唤着长辈,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哀哀切切。
孩子们在母亲的臂弯里紧紧蜷缩,小脸蛋冻得通红,哭着喊着。
然而,每当临安府的巡检司或是五军都督府的士兵走近时,他们便强忍泪水,紧咬牙关,生怕自己会激怒这些如狼似虎的官兵。
自上月二十五日城门紧闭以来,每天都有数百名难民死亡,有时甚至达到上千人。
尽管临安府内外设有多个施粥点,但死亡率却仍在不断攀升,尤其是那些年迈体弱、缺乏抵抗力的老人和儿童。
今夜,北风呼啸,夹杂着细碎的雪粒,寒冷得让人难以忍受。
明日清晨又不知道有多少冰冷的尸体被抬往城郊的乱葬岗。
雪粒同样飘落在黑洞洞的皇城之上,最终在那几处微弱的灯火旁堆积,形成一层薄薄的霜白。
在御马监的宅邸中,作为资历最深、年龄最长的宦官,掌印太监魏忠贤缓缓地咽下一口已经淡如白水的茶水,用茶水的暖意压下喉咙间的不适与咳嗽。
他凝视着窗外破窗透进的缕缕寒风,不由自主地将身上那件补丁累累的旧袍又拽了拽。
这件袍子是他年轻时,因护驾有功,被当时的皇帝亲手赏赐的,那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心怀感激的青年。
从天启元年,他戴上冠冕,踏入御马监,到如今鬓发斑白,他已侍奉过五位君王。
有初登基时懵懂无知的幼帝,有因国事操劳而愁白了头的中年君主,有沉迷酒色、不理朝政的昏庸之辈,也有立志中兴、却无奈力有不逮的壮志未酬者。
他亲眼目睹了昔日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皇宫,一步步走向衰败,宫墙斑驳,殿宇倾颓。
皇权旁落之时,唯有他们这些忠心耿耿的老臣,还在用残存的气力,守护着天子那摇摇欲坠的尊严与荣耀。
朝堂之上,权臣横行,作为皇帝与朝臣之间的纽带,原本威风凛凛、权势滔天的太监,如今却成了任人践踏的烂泥。
他们身处皇权与朝臣斗争的漩涡中心,以天子为依傍,却往往成为宫廷斗争的牺牲品,或是权力更迭的垫脚石。
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中,他们的命运如同飘零的落叶,随风飘荡,无处安身。
他们要么沦为权臣爪牙,为人耳目,要么悄无声息地消逝在幽深的宫闱深处,抑或被朝臣与言官构陷,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名,含恨冤死于阴冷的牢房之内。
而那些敢于监视并欺凌天子的太监,也常成为政治博弈中的牺牲品,用以平息天子的怒火。
魏忠贤的先辈之中,亦有不甘雌伏、奋起抗争之士,他们曾统帅禁军,抄家灭族,权倾一时,傲然立于朝堂之上,睥睨着那些俯首称臣的百官。
然而,这些荣耀与辉煌不过是过眼云烟,犹如夕阳下的余晖,转瞬即逝。
最终,在外敌的侵扰和压迫之下,与他们所拥戴的天子一同化为尘土。
数年前,魏忠贤最后一个义子,竟因在祭祀之时,偷食了祭坛上的供果而被赐死。
想当年,那些权倾朝野、不可一世的太监们,又怎会料到他们的后辈会落魄到连皇家祭祀的残羹冷炙都要偷窃的地步。
当年他最引以为傲的一个门生,一度攀升至吏部侍郎,位高权重,然而最终却背负着“私贩宫中禁物”的罪名,命丧黄泉。
可他心里明白,那件被指为赃物的皇家秘宝,其实是当朝天子私下赐予的恩物。
魏忠贤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悲剧,却为了保全天子,不得不违背良心,厉声痛斥这位无辜的门生,指责他寡廉鲜耻,污蔑皇恩。
在门生绝望的哭喊和认罪声中,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酷刑折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