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日。</br>高时明办事极为麻利,他的干儿子、司礼监监官郝纯仁,一大清早就找上了杜勋。</br>杜勋几乎每天都是最早来司礼监,所以郝纯仁很容易就找到了单独说话的机会。</br>对于前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干儿子,杜勋也是非常客气,就要拉着郝纯仁一起吃茶。</br>郝纯仁却执意要先聊正事:“汉王殿下托我干爹给您带句话。”</br>杜勋闻言,作出惊异的表情:“汉王殿下给我带话?”</br>郝纯仁肯定地点点头。</br>“什么话?”</br>郝纯仁无奈地答道:“墙里秋千墙外道。”</br>杜勋愣了半晌,然后作恍然大悟状:“我懂了,我懂了。行,我知道了。”</br>郝纯仁好奇地问道:“杜公,这话是什么意思?”</br>杜勋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这句词出自苏东坡的《蝶恋花?春景》:</br>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br>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br>汉王殿下有三个意思:墙里秋千墙外道前面一句,天涯何处无芳草,意思是天下奇女子多的是,指责我等何必非要盯着田姑娘不放。</br>‘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意指我们都是阉狗,宫里贵人们再快乐,我们也不过只有在墙外听着的份。所以没必要那么上赶着讨好宫里贵人。</br>‘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意思是皇爷在极力打压厂卫,削减内官权力,渐渐地我们失去了倚重。我们现在的愚忠都是自作多情,早晚会被抛弃。”</br>郝纯仁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一句词都有这么多门道,还是杜公机敏,打死我我都想不出来。</br>您要给殿下回话吗?”</br>杜勋笑道:“殿下还是太年轻了,读过几首诗词,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br>不用理他,走,咱们吃茶去。”</br>……</br>两日无话。</br>九月十三日,傍晚。</br>西城鸣玉坊,帽儿胡同。</br>沿着这条偏僻的小胡同往里走上一百步,在与另一条小巷子交汇的路口处,有几间小小的铺子。</br>大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路上半天都看不到个把行人。</br>别的铺子都已打烊,只有其中一间铺子,依旧有暗淡的烛光从里面透出。</br>门口有一简陋的牌匾,上面倒工工整整写着‘王瞎子算命、测字,收古书、旧书’。</br>铺子里面,摆着几架书,和一张书桌。</br>此时王瞎子正坐在书桌前,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看着。</br>虽然名叫王瞎子,但王瞎子眼睛却不瞎。</br>王瞎子乃‘信王是个心瞎眼瞎的大瞎子’之简称。</br>不过这种喻意,只有王瞎子本人才知道,旁人只道他个算命先生故弄玄虚而已。</br>厂卫的实权大头目,往往都会建立起只听命于自己的暗线。这种情况,在天启朝后期,魏忠贤当政时尤甚。</br>一来,是因为东厂、锦衣卫明面上的番子、校尉有很多不方便做的事情,需要秘密暗线代劳。</br>二来,那些实权头目一旦调任,在东厂、锦衣卫的势力是带不走的,权势和影响很快就会消散。</br>但暗线却不一样,都是大头目们私自出钱出力经营起来的,相当于私产。</br>就比如崇祯清洗阉党时,残破的东厂和锦衣卫被他拿回去了,但是那大大小小的秘密暗线,阉党是连半个都没有交给崇祯。</br>那时候崇祯正疯狂迷恋着东林君子们,就算阉党里有叛徒想投诚,崇祯他也不收。</br>崇祯登极后也没有建立属于自己的暗线,所以现在东厂和锦衣卫都是半吊子,而崇祯本人则是睁眼瞎。</br>‘王瞎子’的嘲讽,甚是贴切。</br>当年执掌锦衣卫的左都督田尔耕,既是阉党‘五彪’之首,又是兵部尚书田乐之孙。权势极为煊赫,实力极为深厚。</br>田尔耕建立了数个互不统属的秘密暗线组织,其中一个秘密组织名为‘一枝梅’,以梅花为暗记,首领正是王瞎子。</br>忽的天上打了一个响雷,让王瞎子回过神来。</br>合上书,王瞎子重重叹了口气:‘十五年了,自己已蛰伏了整整十五年。</br>当年天启帝党遭遇大清洗,自己这些暗线失去了主人,本来是要解散的。自己也只能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心怀怨怼、了此残生。</br>但怪就怪那帮东林君子们,偏偏在天启七年信王选妃时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