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日至中天,原本微凉舒缓的风逐渐升温,暖热的风吹进无尘堂,提醒二人已是午膳时辰。
临走前,裴少疏取过一张崭新的宣纸,铺开之时隐隐有檀香味儿散开,他笔走龙蛇,如夜的漆黑墨色在雪一般的纸面留下韵雅笔迹,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成一字。
“送你。”裴少疏将这幅字轻轻推至轻莺面前。
轻莺受宠若惊,盯着这幅字左看右看,心想裴相的字写得真好。
“可是奴婢不认得这个字,大人能否告知?”
裴少疏将毛笔放回笔搁,声音轻得宛若柳絮拂地:“莺。”
“轻莺的莺。”
话音落下,午后暖风徐徐吹动宣纸,发出凌乱声响。
瞳孔微微放大,轻莺摸着自己心口,仿佛有落石投入心湖,漾出半池涟漪。
……
日落时分,天际彩霞如胭,柔光给屋檐笼罩一层薄纱,墙角草木摇曳,淡淡香气顺着晚风飘荡,让人觉得无比恬静。
西厢房侧面耳房静谧如水,偶尔从窗畔传来几声少女微弱的叹息。
此刻的轻莺正伏在桌面,愁眉深锁,仔细琢磨情报信笺如何书写,一副忧悒苦闷的模样。
昔日那双神采奕奕的漂亮眼睛盛满焦灼,眸光都黯淡几分。
轻莺烦恼极了,好不容易打听到“蝎”字怎么写,结果落笔的时候又忘记了裴相对其他皇子的印象,脑子里只有几个模糊不清的词,实在是拿不准……
好烦好烦,好想拿木棍敲自己脑袋。
郁闷之时,门突然被敲响。
轻莺立马抬起脑袋朝窗外看过去,看清来人的时候眼睛立马亮起来,如同看见救命稻草。
是雨燕!
轻莺忙不迭起身开门,鬼鬼祟祟往周围瞥了一眼,想把她直接拽进屋里。
岂料没拽动,门口的雨燕冷眉蹙起,嗓音冰冷如细刃,高调扬声道:“少套近乎,我的菜洗干净了没?”仿佛故意抬高音量,好让人听清楚。
“……啊?哦哦,洗、洗干净了,”轻莺才想起她们不能无缘无故接触,磕磕绊绊说,“姐姐进来吧,菘菜在屋里。”
雨燕闻言表情更加冷漠,板着脸进门。
进屋后,轻莺长松一口气,握住雨燕的手说:“姐姐总算来了!”
雨燕冷哼一声:“还不都是因为你太笨。”
“姐姐这里很安全,你可以笑了。”轻莺天真道。
“我不爱笑,”雨燕仍旧冷冷淡淡,爱理不理的模样,“没见过你这么傻乐的细作。”
轻莺顿时一僵,原来雨燕是真的冷淡啊,还以为是故意装出来的呢……那自己求她帮忙写情报信对方会答应吗?
识字总得慢慢来,这个月的情报凭她自己很难写清楚明白,弄不好最后得以画表意。
满腹心事的样子落在雨燕眼底,心思回转,她冲着少女扬眉:“你不会是什么都没探听到吧,怎么愁眉苦脸的?”
轻莺立马反驳:“我当然探听到了!”
“那就把密信交给我,快点。”雨燕勾勾手指。
刚撑起的气势瞬间土崩瓦解,轻莺像是霜打的茄子,蔫儿吧唧嘟囔:“可是……我不会写。”
雨燕怀疑自己幻听:“你再说一遍?”
“我认得的字不多……”她弱弱开口。
雨燕目瞪口呆,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柳眉拧成川字:“不认字你做哪门子细作,不长脑子吗?”
“……我本来也不是细作嘛,”轻莺颇为委屈,自己也不想做细作呀,一不小心就会丧命,“李侍郎非要我来相府,我的命还攥在他手里……”
雨燕盯着她的脸沉默片刻,似乎想通了什么,没好气道:“这次我先替你写,但是以后我不能常来你的屋子,只能传信的时候碰面,密信只能你自己想办法,我无能为力。”
“多谢姐姐!”轻莺重新高兴起来,心说先把这个月糊弄过去再说。
雨燕来到藤桌前,看到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嘴角耷拉到底。
“你说,我写。”她立马坐在桌前拿起笔。
轻莺思索良久,直觉告诉她,必须让李侍郎认为自己有用,否则就会被抛弃。
她开口第一句就是:“裴丞相对我甚为关照,入府第一日就赐我独住,给我准备了一间大屋子。”
雨燕颇为古怪睨她一眼,环顾四周,扫了一眼所谓的“大屋子”——半大的架子床,藤桌木椅,简易衣架,还有些零散用具,除此以外没有别的。
但她没有反驳,在纸上继续写下一行字:
——轻莺入府半月有余,幸得裴相金屋藏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