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论手足,依附的是母亲,而不是父亲,有句话叫一母同胞,同一个母亲所出的孩子,才算真正的同胞。不过……无论有没有兄弟手足,最终登上九五之尊的,都是孤家寡人。”
宋秋瑟:“为什么到了那个位置上的人都会变。”李曜几乎不加考虑便回答道:“因为那个位置需要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来坐镇江山。”
没有感情就不会有偏私。
臣民需要一个冷静自持的君主,不会宠幸奸佞,也不会任人揉搓,还需要他仁民爱物,匡济世道。
如此这般,应该是像水一样,柔软,又不可摧折。意识到这一点,宋秋瑟猛地发现,众皇子之中,最符合臣民心中期待的,果真只有太子。
且不论他背地里究竟是个什么秉性,至少表面上一派朗月风清,从未失过体面。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位置,逐渐不再依附于任何人。宋秋瑟抬头仰望着他,眸光落在他的眉眼之间。这样一双含笑多情的眼睛,一旦失去了波动,该有多可惜。他用掌心挡住了他的视线。
宋秋瑟目光回落,数着他那些浅淡的掌纹。李曜轻叹一声,说:“你想得太远了。”
宋秋瑟只说了一句:“是,不该想那么多的。"再没有别的话。宫里的女人沉静下来时,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细算起来,只有两件事需要操心,一是夫君的事,二是子女的事。其实每座后宅里的女子都是如此。
宋秋瑟喝茶时磕碰出了一声清脆刺耳的动静。正在写字的李曜立刻望过来:“你心烦?”宋秋瑟是有些不耐烦了。
裴家的事不知还要拉扯多久,黏黏糊糊的,没完没了。李曜这时才慢慢记起她方才提过的事。
裴家……
李曜停笔:“事关内宅中事,无论如何处置,都得先过主母那一关。可你指望着女人之间内斗,那可有的等了,摊上提醒沉稳的,能不紧不慢斗上一辈子。”
宋秋瑟顺势又问了一遍:“那你的想法呢?”李曜不答反问:“裴夫人的痛处在哪里?”宋秋瑟:“裴家不干净,她怕真相败露,牵连到自己。”李曜:“错了。”
宋秋瑟:“如何?”
李曜道:“裴夫人冠了夫姓这么多年,她是裴家的媳妇,生养了两个裴家的儿子。”
他端过宋秋瑟方才喝过的茶,拈起一只金桔投入了茶杯中。宋秋瑟不理解他此举的含义,怔怔地盯着飞溅的茶汤。李曜用手指将金桔按到杯底,说:“只要裴家家宅稳固,裴夫人就像这枚金桔,永远逃不开禁锢,即便是溺死在其中,她也只会觉得是自己命不好,她不会挣扎反抗的……
宋秋瑟目露不解,也不忿。
李曜却笑得凉薄,白瓷的盖子在杯口旋了一圈,他说:“因为她一旦反抗,便不可避免要冲击到家宅,和护卫家宅的人……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宋秋瑟立刻便明白了。
打蛇要打三寸,戳人要戳痛处。
裴家父子不能再一条心了。
李曜用绢帕擦干净了手,道:“裴家最近名声不太好听,皇上迟早会听说,裴家百年清贵,怕是维持不下去了。”宋秋瑟道:“我会让这股风刮得更大一些。”她起身正要去办事。
李曜忽然出声叫住她:“秋瑟。”
他极少如此郑重的唤她的名字。
宋秋瑟停在门口,回头望着他。
李曜坐在楠木椅中,长袖委在地上,他没有看她,而是低垂着眼,像是在琢磨心事。
宋秋瑟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偏西的日头照进来,将宋秋瑟的影子拉长,铺在地上,一直延伸到李曜的脚下。
李曜目光在她的影子上停留了片刻,道:“你瞧,女人一旦生了孩子,便会处处掣肘……你还想要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