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毓溪心里很是沉重,不敢和妹妹们说更深的话,一行人先往宁寿宫来,果然好些人都在,颇有几分热闹,但未见太子妃的身影。
德妃见了儿媳,便说「去佛堂拂尘吧,温宪她们太闹腾,怕扰了菩萨清幽,太子妃正在里头忙碌,你去帮着打下手。」
毓溪领命,带着宫女往佛堂来,远远听得身后妹妹们的笑声,她回眸看了眼,额娘与公主嫔妃们说说笑笑,仿佛并不在意东宫发生过什么,可毓溪却觉着,额娘是有心安排她与太子妃相见,又或是太子妃……
毓溪不敢想,难道今日兴师动众地召集所有人来洒扫宁寿宫,仅仅是太子妃为了见她一面?
到了宁寿宫佛堂外,已有宫女捧着干净的拂尘等候,净手后取过拂尘,便恭恭敬敬地进门来。
但见太子妃从盘龙柱后缓缓走出来,身上穿着罩衣,梳着包头发式,舍去了金银珠玉,清素整洁的仪容,俨然勤快能干的小家妇人。
「二嫂嫂吉祥。」毓溪上前行礼,起身后自嘲道,「急急忙忙进宫,没多考虑,您看我这身模样,就不像来干活的。」
太子妃微微一笑,命宫女再取一件罩衣来,亲手为毓溪系上后,便带着她绕到佛龛后头,从后堂向外洒扫。
毕竟是宁寿宫佛堂,宫人们岂敢真在洒扫功夫上偷懒,但太子妃依旧细心拂尘,毓溪看在眼里,不再胡思乱想,跟着一同来打扫。
不知不觉,已从后堂到了前殿,太子妃走到佛龛下,查看地上的蒲团是否要换新的来,看着看着,却是自己坐下了。
毓溪关心道「您是不是累了,不如歇一会儿喝口茶。」
太子妃淡淡含笑,指了边上的蒲团「你也坐吧。」
稍稍犹豫后,毓溪还是坐下了。
「忽然找你来干活,家里的事不耽误吧?」
「家中不过一些过日子的小事,什么也不耽误。」
太子妃轻轻一叹,抬首仰望观音像,如此静了许久,才开口道「就是想找一处清静地方喘口气,可我一个人做些什么,总有人要看一眼问一句,没法子,只能劳烦德妃娘娘,将你们都折腾来。」
毓溪没接这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太子妃继续道「自然,若能和你见一面,我就更高兴了。」
毓溪不知该说什么,太子妃终究是太子妃,若是五福晋、七福晋为了两口子拌嘴而生气伤心,她能有许许多多的话来劝慰,为她们做主,可这是太子妃,令她伤心的人是太子啊。
太子妃像是明白毓溪的为难,并不期待她的回应,自顾自继续说道「中秋那晚好生快活,可我的好心情,总是如烟花一般转瞬即逝,我这双颊像是挂着千斤重的坨子,想要笑一笑是那么的难。」
「二嫂嫂……」毓溪忍不住出声。
太子妃却问「四阿哥可曾遭皇阿玛训斥,四阿哥入朝以来,恐怕也不少挨骂吧?」
毓溪应道「皇阿玛对儿子们的教导向来严苛,胤禛他从小到大没少挨皇阿玛训斥,入朝之后更是事事都不能让皇阿玛满意,隔三差五就挨骂。年小的弟弟们,就算是胤祥那么乖的孩子,学业之上稍有懒怠,也逃不过一顿板子。」
太子妃不禁笑道「是了,我进宫年份不算久,却也撞见过十四弟被皇阿玛打板子,不过十四弟实在太淘气。」
看着太子妃的笑容,毓溪想到她方才说脸上像是挂着千斤重的坨子,是不是连太子妃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会笑的,但凡不和太子相干的事,只要有趣有意思,她都会笑。
果然,话一回到太子身上,太子妃的笑容就消失了,只是神情冰冷地说「他很羡慕兄弟们被皇阿玛责骂,他
说越长大,皇阿玛训斥他就越少,于是渐渐地,父子就疏离了。可笑的是,每当皇阿玛为了朝务责备他办事不力时,他又消沉了痛苦了,觉着皇阿玛看不起他、针对他……「
如此沉重的话语,毓溪巴不得捂起耳朵,可每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好在太子妃留了一寸余地,只说「他」,而非「太子」。
太子妃的眼中渐渐透出愤怒,语气也变得急躁「他到底要怎么样呢,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都是儿子,难道皇阿玛会教其他人,独独不会教他?弟弟们被按下打板子,被罚站在乾清宫外,被当着大臣的面训斥时,他不是很羡慕来着,怎么轮到自己,几句说他事情办得不妥的话,就要疯了呢。」
「二嫂嫂……」
「叶公好龙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二嫂嫂。」
「我、我真是没法子了。」
太子妃痛苦地说出这句话,蜷缩起身子,瘦弱的人从轻微的哆嗦,到猛烈的颤抖,她用双手捂着脸,才能尽力掩盖哭声。
毓溪不再劝了,根本无话可说,唯有安静地陪在一边,她知道哭完这一场,走出佛堂的太子妃,又会和往日一样端庄稳重,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痛痛快快哭一场,太子妃许久才缓过气,毓溪摸出干净的帕子递给她,太子妃含泪接过「对不住了,又让你受这份累。」
毓溪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起身去宫门外,很快端了两盏茶回来。
一盏茶奉至菩萨座下后,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