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青丝下
周雅人虽猝不及防,但也早有警觉和提防,一记掌风劈过去,白冤如黑绸般的青丝立即被劲风掀开,墨发乍然而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纤细得一只手就能完全掐住,只是脖颈上头爬满了伤痕累累的刑枷。狰狞的鬼脸便是从这些刑枷中钻出来的,更像从白冤的身体里钻出来,张大的血盆大嘴几乎裂到耳根后,露出满口细密如锯齿的森森白牙,俨然一副厉鬼形态。
方才那鬼脸被周雅人的掌风迎头劈散之后,无数暗藏在青丝下的魑魅魍魉仿如重见天日般,争先恐后地冒出了头,咆哮着从白冤的身体里钻出来。周雅人瞠目,他还没来得及撤手,就被骤然回身的白冤狠力掀了出去,她仿佛遭人背刺了般,凶狠厉斥:“滚开!”发生什么事了?
周雅人完全反应不及,根本没弄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白冤却好似被无以计数的厉鬼缠身,匍匐着跪倒在地。周雅人历来是不忌惮魑魅魍魉的,饶是他素日里再镇定,此刻也露出了短暂的慌张:“怎么回事?”
发问间,一道风符从他指尖掷出去。
“噗”一声,风符好似火上浇油般点燃了白冤周身的戾气,且听一阵鬼哭惨嚎,戾气陡然暴涨,无以计数的魑魅魍魉再度猛蹿而出。这一记非但没能弹压住,反倒惹了更加疯狂的反扑。奈何它们拼尽全力也只能挣出半截血淋淋的身子,因为手脚脖颈都被锁着无法挣脱的刑枷,只能不死不休地跟白冤绑在一起,然后你死我活的相互撕扯。就像在太阴/道体里那样,彼此捆绑在一根枷锁上,谁也摆脱不掉谁。只是从如今的形式来看,它们更像从白冤身体发肤里长出来的恶鬼。周雅人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他明明已经把那些枷锁斩断了:“为什么会这样?”
白冤整个人跪匐在地,十指痉挛般弯曲成爪,身上的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伴随着哗啦啦铁锁绷扯到极致的巨大响动,她感觉无数根枷锁嵌在骨肉里,严丝合缝的扣在她每根骨头上,那些恶鬼每疯蹿一下,就拽着她的骨头往猛扯猛拉,要将她拆成一堆零碎似的。
但是她有一把硬骨头,轻易拆不散。
白冤煎熬痛苦到抬不起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发声:“这鬼地……她痉挛着抓了把湿黏的沙土,然后嗅到一股腥膻的腐臭:“秽土。”是腌过无数亡人血肉骨骸的秽土。
白冤明白过来,这鬼地方就是一处藏污纳垢,温养滋生邪恶的极阴之地,才会致使她身不由己的露出丑态。
因为压制不住一一她孱弱到这种地步当然压制不住,那些躁动的怨念便趁机往外冒,疯狂地在白冤身体里作乱造反。于是她终于克制不住,从牙缝中溢出一声痛苦不堪的低吟。同时伴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乐音,正来自于听风知的腰间。阴风奏响了他腰间的律管,响起一片怨愤无比的死声,凄惨且不甘。
当律管被怨煞冲响的一瞬,周雅人想起了那个去鬼衙门击鼓鸣冤的死者,都是含冤而死,又都死不瞑目。
凌厉的罡风裹着符篆从他手中射出去,白冤豁然抬了头,那张布满刑枷的脸跟缠在她周身的恶鬼别无二异,透着一股子骇人的狰狞恐怖。尤其她那双眼睛,已经红到发赤,仿佛裹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几乎要滴出血泪来。看得厝雅人胆战心惊,好像下一刻,她就会扑上来将他撕成碎肉。因为白冤已经徒手撕开了那道罡风,周雅人胆战心惊的退后半步,然而白冤却并没有扑咬上来。
她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柄黑伞,骤然间在头顶撑开,罩住了那张骇人的面孔。与此同时,一声声惨烈的尖啸被收进伞下,丧心病狂的厉鬼也被突然收紧的刑枷狠狠绞进白冤身体里,重新恢复成伤痕累累的印记,变成她身上触目惊心的疤。飞扬的青丝缓缓垂落下去,服服贴贴地披散在白冤后背。周雅人心惊肉跳地原地站着,手脚甚至有些发僵发麻,空气中的水汽飞沫已经将他的头脸和衣襟浸湿。
方才那一幕仿若惊梦,却又不是惊梦。
良久周雅人才缓过神,一眼不眨地盯着立于伞盖下的白冤,心口狠狠震颤了一下,竞有些微喘。
白冤摇摇欲坠,精疲力竭地支撑住自己,说话的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孱弱:“吓到了?”
即便到了此时此刻,她还是放不下姿态,想继续逞能,却又实在强撑不住,膝盖一软就要往前栽倒,却被一条臂弯及时揽住了。周雅人一欠身钻进了伞盖下,他抬眼去看,原来这伞盖下竞蕴藏着一轮八卦。
白冤被抽去最后一丝气力,整个人强弩之末般瘫在对方怀中,连眼皮子都掀不起来,只有本事动动嘴皮子了:“不怕啊?居然还敢上前来……那就劳驾代个步,赶紧走,这鬼地方不宜久留。”
于是周雅人躬下身,一只胳膊穿过白冤的膝弯,打横将她抱起来,自愿成为对方的代步工具。周雅人一步步踏上“仙踪”,穿行在水气迷蒙之中,虽然步伐稳当,但脚下总有着踩不到实地的虚浮。他想不通,也不明白:“我不是已经将枷锁斩断了吗?怎么会这样?”
“你斩断的只是其形,仅仅让我从道法刑狱走出来而已,可它们的沉冤却是无形的枷锁,只要这怨念不死不休,那以沉冤生成的刑枷就断不了。“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