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人送黑发人,爹娘可怎么活啊。”
小丁瓜见他这副肝肠寸断的模样,突然又极度不忍心起来,红着眼睛替他难过。
这种情绪很难不被感染,特别是两鬓斑白的老张苍老憔悴的痛苦模样,实在让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这一声声哀泣也很难不令周雅人动容。
好像只有白冤置身事外般面不改色,甚至四平八稳地问了句:“然后呢?”老张悲恸欲绝:“我辛辛苦苦半辈子,好不容易才把孩子拉扯大,还没来得及给他说门亲事,铁柱说没就没了,连个一儿半女都没留下,这是让我老张家断子绝孙呐。”
小丁瓜闻言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的没说出半句话来,因那痛哭格外揪心,他又红着眼睛闭上了嘴。
老张不断拿袖子揩泪,眼底猩红一片:“既然生前未能婚娶,死后肯定是要给他配骨的。那黄大山家的闺女儿两年前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淹死了,属于早殇,生前也没许配夫家,入不了祖坟,就一直寄埋在西山乱葬岗,等着配骨,于是我们就找了阴媒人去说这门亲事。”
话到这里都还正常,老张家也算是按照当地婚丧嫁娶的规矩办事儿。周雅人侧耳:“阴媒人?”
老张以为他不懂:“就是专门给尚未嫁娶就离世的男女说阴婚的媒人。”白冤追问:“那荒山上有处乱葬岗?"她今日却未曾走到那里。“对。”老张点头,“但那黄家人狮子大开口,要的聘礼比活人还高好几倍,我们这家徒四壁的,根本拿不出来那么多银钱。铁柱他娘便带了几斤米面去说情,你说那闺女儿一直寄埋在乱葬岗也不是个事儿,有合适的就该尽早办了妥当。但是好说歹说,黄大山就是死活不同意。他只认钱,说给够了钱才把黄小云的骨头卖给我们,他这是拿自家闺女儿的尸骨做买卖,铁柱他娘当时说了句,天底下哪有这么当父母的',就被黄家人操了出来,对我们骂骂咧咧说,′没钱就别给你那短命的儿子娶鬼妻”
这话实在让老张怀恨在心,他恨恨道:“那黄大山有个儿子,成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如今也到了该娶媳妇儿的年纪了,我知道他们家打的什么主意,铁定是想拿着卖闺女儿骨头的聘礼去给儿子定亲,他们家做得出来!”白冤听明白了:“黄家人不同意,所以你们就去盗尸。”“盗尸"二字令老张脸色大变,这是罪名,若闹到官府去是要下狱的,他当然惶恐不已。
老张辩解说:“我们也是为俩孩子着想,那闺女儿不幸摊上这样的父母,只能一直被丢弃在乱葬岗做孤魂野鬼,我们把她的干骨起回来与铁柱配阴,就能好生安葬了她。”
他深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为孩子好。
小丁瓜年纪不大,但也明白不告而取为之窃,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可是别人家不同意,你们就不能擅自这么做。”老张没好气:“你一个小娃子你懂什……”“我爷爷教过我…”
“你爷爷,"老张打断他,“丁郎中确实也应该教过你,等他百年之后,你也得给他那已故的亡子操办这么一场。”
小丁瓜蓦地一怔,显然猝不及防:“什么?”“就是你那早夭的爹,不然丁郎中养你干什么?不就是为这点用处!”“什么叫这点用处,我爹死得早,以后我给我爷爷养老送终。”老张讲道理:“丁郎中没亏待过你,是该你替他养老送终,这十里八村儿都知道,毕竞你那爹当年死得太早,到现在还埋在西山那棵树蔸子底下没入祖坟。其实丁郎中早就已经花了大价钱,通过阴媒人订好了一户人家的闺女儿,就等着自己百年归事那天,你这做孙子的趁湿丧办干丧,配桩阴婚给你爹圆坟,然后随同丁郎中一起迁入祖坟。”
小丁瓜听愣了,因为这些事,爷爷从来没跟他提过半句。许是当地风俗不太相同,周雅人听得一知半解:“什么叫趁湿丧配干丧?”“给刚去世的人办丧事,就叫湿丧,而去世已久并入土的逝者已经成了干骨,再为其办丧事,就叫作干丧,一般需要重新再操办的都是冥婚。"老张解释说,“早天的子女,阳寿未尽,没有传宗接代,是不能葬入祖坟的。我们这儿的规矩,冥婚也不是随时都能办,得等家里头亲人过世,有湿丧了,才能办干丧。所以丁郎中的儿子到现在都死了几十年了,还没有办成。”“等等,"白冤疑问,“丁郎中有几个儿子?”“就一根独苗。”
“一根独苗死了几十年,"白冤转向面容发白的小丁瓜,那他这所谓的孙子…白冤迟疑道,“这孩子才不过十几来岁。”如此推算,小丁瓜不应该是丁郎中的亲孙子。的确不是亲孙子,认识丁郎中的人几乎都知情,这也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秘密。
丁郎中儿子早夭,十三岁那年上山采药时不慎跌落悬崖,颈骨断裂而亡,丁郎中发妻因此抑郁而终,没再能给他留下一儿半女。小丁瓜低着头,垂在两侧的手指头紧紧抠住棉裤,很显然,他对自己的身世心知肚明,也时常听见邻居叔婶们提起,本就是明面上的事情,大家闲聊间也从不避讳谁。
小丁瓜是丁郎中某日出诊时从路边捡回来的小乞儿。小乞儿当时瘦骨嶙峋地窝在一个断了气的老乞丐怀里,身上拢共没有二两肉,比柴棍还细瘦,衣衫褴褛的几片破布甚至兜不住屁股,浑身上下都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