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色,秋风拂过,菊香幽幽浮动,似为这座小院的女主人饯行。
贞仪只在当日大哭过,随着母亲过世,一应丧仪琐务,以及二房这座小院中昔日那些由母亲料理做主的事,突然间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贞仪肩上。
除此外,还有惊惧的静仪,五六岁的孩子对死亡半知半解,每日都在哭着找阿娘,尤其是天黑后临睡前。
没了母亲,方真正体会到何为长姐如母,贞仪白日里忙着诸事,晚间安抚幼妹,搂着惊惶如小兽般的静仪入睡。
头七夜里,静仪又哭闹了一场,终是被贞仪安抚下来,抱在怀中轻轻拍着。
寒露已除,夜里寒凉,但静仪体虚,哭了这一场后,满身都发着虚汗,贞仪拿被子将犹在抽噎的幼妹裹好,紧紧抱在身前。
贞仪拍哄着妹妹,将下巴轻抵在妹妹发顶之际,忽而想,妹妹体弱爱闹气,阿娘从前是不是也常这样抱着妹妹,也曾将下巴抵在妹妹的发顶?定然是了,所以这片柔软的发间分明还藏留着阿娘的气息痕迹。
这个念头的出现,吹开了被贞仪关起的那扇门,门后藏满的思念猝不及防奔涌而出,化作潮水般的泪。
贞仪怕眼泪滴落在妹妹身上,忙侧过脸去,腾不出手擦拭的眼泪,只能顺着脸颊淌下,直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贴了过来——
橘子两只柔软前爪踩在贞仪肩膀处,拿脑袋替贞仪蹭去眼泪,一边发出呼噜噜的鸣音——除了感到舒适外,它们猫咪受伤或疼痛时也会发出这样的声音,这种频率的振动可以起到一定的安抚疗愈效果。
橘子的呼噜疗愈**果然奏效,贞仪很快不哭了,且还破涕为笑——虽说是因被橘子蹭了一脸的猫毛感到有些好笑,但不妨碍橘子满意地侧躺了下去,有一下没一下地得意地慢甩着尾巴,继续呼噜着。
夜里静仪发了噩梦抽泣,橘子跳到她身边,抬起一只前爪轻轻搭在女童额头处,静仪似被安抚,抽泣声慢慢停下,待橘子刚将爪子抬离,静仪再次抽泣,橘子忙将爪子放回去,静仪再次安静……一来二去,屡试不爽玩起了孩子的橘子觉得自己好像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点穴功夫。
深秋的夜,窗棂的缝隙里挤进一缕月色,橘色的大猫卧在床头,与月色一同看护着这间小屋,和这间小屋里那一大一小两个女孩。
这个深秋,王家上下都在忙着料理杨瑾娘的后事。除此外,王介今秋依旧未能中举之事,又在王家众人心间蒙上了一层沮丧之色。
王介年少便有秀才功名,而今年过二十,三试秋闱而未过,那些昔日满含希冀的目光化为一声又一声深沉的叹息,让他惭愧到不敢抬头,更不敢就此垮下。
王介将自己关在房中,全部的时间都用来自省和读书。
此一日,贞仪叩响了二哥哥紧闭多日的房门,带去了陈凝田的那封留信。
陈凝田的笔迹隽秀清新,那几句表露心迹之言却叫人看出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坚决,如同立誓,又如同请求——求他一定要来提亲,她不在乎他究竟能否中举,只要他愿意开口,她必会设法求家中答应,只要他开口……
王介低头看信,半张脸淹没在光影里,握着信纸边沿的修长手指骨节不知何时已然发白。
不知过了多久,亦不知将那几行字看了多少遍,他终是将信纸递还给了贞仪,声音平静喑哑:“信中之言于女子名节多有妨碍,此信……便有劳二妹妹毁去吧。”
贞仪握着信,不禁抬头:“二哥哥……”
“飞蛾扑火,不在乎是否会被灼伤,固然勇气可嘉……”王介微侧首,看向书案上那截冷却的残烛:“可是那团火却无法不在乎,它不想成为吞噬飞蛾的恶焰,用这一时光亮诓得飞蛾投身坟茔。”
且这团火也有自尊,他的自尊不止属于他一人,更属于他家中族中,他亦无法接受让家中遭受鄙弃挑拣,陈家或许会为了体面和两家交情勉强点头答应,可婚姻结得是两姓之好,而不该是一方的卑微乞求,另一方的无奈施舍。
事已至此,是他无能,便不该再自私地将两家人拖入尴尬为难的境地里,将她拖入他前途不明的人生中。
时辰还早,晨雾尚未散尽,院中白茫茫一片,廊下屋檐内角残挂着的蛛网也蒙着一层寒露霜汽,风一吹,蛛网晃颤,抖下几粒旧尘灰。
贞仪在廊下望着蛛网失神时,白茫茫的雾气中走来一道人影,柔声唤了句“二妹妹”。
贞仪投去视线,只见是大姐姐。
这是贞仪回金陵来,第二次见到大姐姐。
淑仪走上前,握住妹妹有些凉的手,眼中的心疼遮掩不住,乃至几分责怪:“……看着怎比上回还要瘦了?不是答应了好好用饭?是非要让人心疼死才肯甘心?”
听着大姐姐的柔声关切,贞仪一阵窝心,眼睫一眨,就溢出泪光来。
淑仪瞧着,立即觉得自己的话说得重了,更是心疼得要命,一手握着妹妹的手,另只手去拍抚妹妹的肩:“好了好了,不说你了……大姐姐如何能不知道,我们贞儿是心里难受,有什么话,今日都同大姐姐说一说,可好?走,外头雾潮,咱们去屋子里。”
姐妹二人去了淑仪昔日的绣房里说话